上仙养成手札(81)
薛默读了两句,等读到‘黛梓’两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了一眼孟婆,然后朝着倾洹使了个脸色。
倾洹摇摇头,示意他继续读下去。
上面其实也没几句提到黛梓,但是提到黛梓的都是关键话。
“黛梓与伏羲相处甚欢,渐生情意,后又意外发生,二者分离,再见面兵刃相向。”
不过几句话,到算是证实了薛当初的一个猜测:伏羲与黛梓之间关系匪浅。
“也就是说,黛梓当年如果不是劫数未过,那就是……”薛总觉得当年黛梓的死于女娲有关,从任何迹象来看都是。
倾洹摇头:“没有这样的说法,这个时候,谁也不能指正谁是……”话还未说到一半,结界动荡,几个人浑身紧绷,还未等几人再一次落下结界,结界已然破了,四个结界一起。
缠绿率先拉过毕跳到了最后边,一柄长剑就那样落在了正中间。孟婆躲得快,没事,也就是倾洹和薛受到了一些小小的波及,但也没什么大碍。
“谁?!”缠绿瞳孔瞪大,伸手把毕拦在了身后。
莲愫脚踩长剑,落于几人的正上方:“你们还真是悠闲啊。”说着话的时候,她的剑尖赫然指着薛和倾洹的方向。
她觉得这个时候她有多恨这两个人,她的剑气就有多么强悍。
“倾洹,你同我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莲愫唇角泛着冷笑,眉间菱形印记已然成了深黑色,显然已经是堕仙了,“你说,凡尘之间的情爱那都是劫数,劫数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她伸手指着薛,“你所谓的结束就是这般?”
她的笑太过可怕,薛看得觉着很可怜她。
“你所谓的爱就是这样?”倾洹还没有开口倒是薛先开了口,“也许,你觉得倾洹就该喜欢你,那我为什么不能觉得倾洹就该喜欢我?你的爱情强加在倾洹的身上,你痛苦,折磨着我们也痛苦……”
莲愫手一挥,黑色的长袍掠过:“十殿下,你何必假惺惺?”她手指颤抖着指着倾洹,“如果不是你得到了他,如今的你还有资格还有心情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你说得对。”薛点头,“但是,也正如所说的,倾洹是我的,从头到尾都是我的。”
“不!”莲愫的表情狰狞起来,而后她又想起了什么,忽而笑,“薛,你可知道,江君涸如今怎么样了?”
薛瞳孔收缩了一下,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浅笑:“如何?”
莲愫搬出江君涸本就是想让薛紧张一下,不曾想薛竟然还能笑出来,她忽然觉得也许当初的‘宋洵’就不该是眼前的这个‘薛’。宋洵的弱点,她清清楚楚。那个人看着嬉皮笑脸什么都不看重,却最看重情意,兄弟之间的情深义重更是他一辈子的信仰。
而现在的这个薛,如何看都觉得很是危险。
“他……魂飞魄散了。”莲愫冷笑,“你知道吗?他死前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除了薛的名字还会是谁的?
一道绿光闪过,菁业剑出鞘,划破了莲愫的脸。
倾洹就那样站在薛的身前,脸色温和,一如从前:“莲愫,也许你不知道,没有薛,我和你都不会相遇。”是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薛,他就不会想着如何掐断薛的身份,就不会去和伏羲坦白,就不会受到那些惩罚,就不会……一切都不会发生。
也许,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宋洵这个人,更加不会累得沈苑,也不会累得江君涸,更不会累得整个魔族。
也许,一切的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你骗我!”莲愫的瞳孔里泛了泪光,她不过是想来羞辱一番这两个人,可是到了这里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们。
“没有。”倾洹摇头,“莲愫,也许没有薛的话,你也许永永远远都只是山里头的一个姑娘,更与仙道无缘。”
莲愫拼命摇着头,不愿意听这些。
“不是薛缠着我……”倾洹叹了一口气,“是我,不愿意放过他。”
一念长安两茫茫 第一百四十九章:情至荼蘼,生死苍茫(3)
多年来的信仰崩塌,对于莲愫来说,对倾洹的执着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她在这九天之上浮浮沉沉。她不过是因缘际会,没有哪一个神仙会对她另眼相看,她在天庭的生活远比旁人看到的要难受得多。
站在门口的司命仰头看着表情狰狞明显情绪崩溃的莲愫,他叹了口气,莲愫其实并不如旁的那些仙子说得那样光鲜亮丽,那些个仙子羡慕莲愫能和倾洹如此亲近,却不知莲愫背后的心酸。
很多人都是这样,表面的光鲜亮丽背后的心酸苦楚是成正比的,然而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有表面的光鲜亮丽,眼中看到的永远都不是真实的。
“倾洹……”莲愫右手捂住胸口,有些悸动,“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啊……一个女子居然比不过一个男子让你来的心动吗?倾洹说到底,你其实不过是被美色所迷惑了对吧?我知道的……”她忽而笑了起来,手中多出了一把短剑。
倾洹一把拉过薛,脸色沉了下来:“与脸无关。”薛的脸他看了几千年,一张不变的脸再好看那看上几千年也总该是会看腻了的。倾洹不在乎这张脸,但是……他的余光落到了薛的身上,当年被毁容的温至殊那样崩溃,他知道的,这张脸……
“那你就试试看啊。”薛笑了起来,桃花眼都弯了,眼珠子藏在了里头,看不清他的眼色,“毁了我这张脸然后,看看倾洹是不是就讨厌我了,就抛弃我。”
莲愫嘴唇哆嗦了一下,山野间的风吹着她头发胡乱飘着,当真是有一种堕入魔道的模样。薛瞧着,比之当年的罔缇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不敢?”薛笑,“是了,你怎么可能会敢?你很害怕吧?万一他依旧很喜欢我……你一点都不敢吧?”
“你说的很对,我不敢,一点都不敢。”莲愫收起手里的短刀,她下不了手。有些事情还是藏着掖着懂了装作不懂来得比较好一点,不然,到时候伤心的还是自己。
薛说的话是真的却也很伤人,他拿着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爱情来伤害没有得到的莲愫,真实而伤人。
从前毕就知道,薛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们两个人不太一样。毕只是看着温柔,什么风花雪月翩翩佳公子,那是表面功夫,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要冷血。而薛呢,嘴上说着伤人的话,却是把每一个人都放在心上,用最好的方式去对待每一个人。
于是,当毕看到倾洹的时候他觉得,薛这辈子最大的劫难合该是这一个人。倾洹要多绝就对薛的感情有多深刻,毕觉得,当年的一眼,他就看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现?”莲愫脸上迎着飒飒的风,眼睛通红,约莫是风实在是太过强烈,“你们俩个,不可能的啊,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弃呢?”
薛拉住想要开口说话的倾洹,摇摇头,自己开口:“很多人都告诉我,我和倾洹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也想过要不要就这样了,做个朋友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他的手握住倾洹的,十指交叉,亲昵无比,“时间告诉我,只要这个人还在我身边,我就不想和这个人做朋友,我想要更进一步的关系。你知道吗?我想拥抱他,我想亲吻他,我想和他秉烛夜谈,我想和他携手到老,我想和他同床共枕……但凡是你想的,我都想。我喜欢他,就像你喜欢他那样,毫无理由,蛮横无比。”
喜欢一个人也许只是一个瞬间的感觉,然后慢慢蔓延开来,充斥着心房充斥着每一天。
这一刻,莲愫觉得自己很懂薛的感受,她也是这般,每天每天幻想着要和倾洹在一起,每一个小点滴都让她觉得珍贵无比。
爱而不得也许也不过这般。
倾洹从未听过薛同自己说过这般的话,即便是当年的温至殊那也是只字片语就带过的,从未说要如何如何地告白。后来认定关系后,床笫之间的情话也没说什么,温至殊从来不会在浓情蜜意的时候说些什么。
于是,如今忽然听到,倾洹只觉得浑身燥红。薛不说的时候,他每天都盼着薛说。现在他说了,他反而……害羞了。
“你说得很感人。”这个时候,莲愫反而冷静下来了,“但是依旧改变不了我想要杀你的念头。”执念这个东西很深沉,即便知道了最终的后果,但她还是不愿意放弃不愿意放弃她曾经以为的希望。
莲愫朝着他冲上来的时候,薛唯一的念头只有一句话:“谁都不要插手。”他想,如果这就是命,活该他要死在莲愫的手上,那就死吧。这是他和莲愫之间的争夺,这是他想到唯一对莲愫敬重的方式。
这样的行为自然是得不到莲愫的感激的,只让莲愫觉得越发想要杀掉薛,毁灭一切。
薛觉得其实他和莲愫是半斤八两,谁也没说谁一定就很厉害。之前被莲愫伤到纯属是因为他轻敌了。
白靳出鞘,银白色的光芒顿时四绽,晃眼得很。
司命拿手挡在眼前,这一场争执,谁输谁赢没有很大的意义,因为……从始至终,薛就一直是那个赢得一方。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胶着着,难分上下。
输赢只在一瞬间,莲愫袖子之中短刀‘咻’地一下射了出来,薛瞧见了,身子一躲,不曾想那短刀一分为二,一半直直朝着薛的胸口插了过去。薛双手张开,整个人正在急急退后之中,根本没办法再一次急速转身。
一道青绿色的光芒闪过,青绿色的光芒之后紧跟着一道莹白色的光芒。电光火石之间,薛胸前横着白靳,人安好无事。他顿了一下,瞳孔瞪大看着对面的黑色身影。
莲愫捂住胸口,那里正在往外冒着血,很多。她想过很多种方式死亡,而这最后的到来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想法。
她的身体一软,从剑上跌落下来,狠狠砸在了地上。她满脸都是血,指尖也站满了血,鲜红的,是她自己的。
她努力抬起头,手努力向前伸着,朝着倾洹。
“……”临言该说些什么?她想不到,但是她希望那个人能再看看她,看看他亲手杀死的人。
“对不起。”菁业剑重新回到倾洹手中,而后缓缓开口,声音轻缓,如沐春风。
莲愫笑,而后闭上了眼睛。
这一句话……就当是同她说得吧,即便那个人是看着旁的人说得,即便那个人至死都不曾看上她一眼。就这样吧,其实幻想远比现实要让自己容易满足一些。
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莲愫大脑一片空白,而后一切归入平静。
薛的脚步酿跄了一下,然后跌坐在地。他仰着头看着最后没有忍住出手帮忙的倾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
“我不能让你死。”倾洹嗓子干哑,他甚至不敢去看莲愫最后一眼。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应那个人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幸而,他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做起这般恶事也是如此轻而易举。
“我知道……”薛单手捂面,唇角耷拉着,“谢谢你,能这般喜欢我。”薛想,他可能是上一辈子做得好事太多了,救助了太多的人,这才能遇上这样一个人。
目睹这一切的缠绿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由自主地去看毕,那人却唇角带着笑,从未见过的笑,很温柔。他下意识伸手拉住毕的手,等到毕看向他,他反而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像春风。”缠绿不知所云地来了这样一句话,而后耳根微红,觉得有些后悔。
“是吗?”毕笑,另一只手扣住缠绿握住他的手的手,他的手轻轻摩挲着缠绿的手腕,“我同你说,我这一辈子其实这样很好,没有喜欢我的人……自然,我也没有欢喜的人。”
缠绿点点头,这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其实再蠢的人也都该懂得了。但他就是不明白,薛都那样了还这般强迫着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毕不能?明明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我不是薛……”像是看透了缠绿的想法一样,毕缓缓开口,“我害怕,缠绿,我很高兴在这样的时候遇上你,我觉得很幸运。”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有些东西他委实很害怕,“所以,就让我一直幸运下去吧,什么也别想了。”
“我在想,是不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才能同我说上一说你对我的感情。”缠绿不是傻子,毕喜不喜欢他一眼就能分辨,“我同你说,如果我要死了,我一定要把所有欢喜的心情都告诉他,清清楚楚的,好好说一说自己的情感。”
毕笑了笑,点头,就算这人说得是真的吧。
于是,谁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一种真理:好的不灵坏的灵。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九千年前都没有死去的缠绿会如此脆弱不堪。再于是,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后来,毕觉得一点都不后悔,只是每当回忆此情此景的时候,总会觉得想要痛哭流涕,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他可以轻易的为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流泪,却不能为自己的过往哭泣。
他想,他也许是活在了别人的故事里,怎样都出不来。
一念长安两茫茫 第一百五十章:情至荼蘼,生死苍茫(4)
冬天里不知道会有几场大雪落下,每一场都像是极尽全力,要把这世界给包裹起来。
莲愫的身体消失在了这场大雪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一场雪过后,阳光普照,把所有人都笼罩在了金色的光芒里,驱散了之前的不愉快。
这本该是一个好的预兆,不曾想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缠绿和毕谈话并不愉快于是转身准备去看游羽,谁也没想到的是,本该躺在病床上的游羽走了出来,头垂着,脚步蹒跚。
“你怎么出来了?”缠绿看着披头散发的游羽,上前想要去拉她,没想到游羽居然就那样倒在了他的怀里,“怎么……”话还没说完,一把利刃就那样插入他的胸口。他猛地推开游羽,游羽柔弱的身体就那样跌到在地。
缠绿伸手想要拔出胸口的匕首,谁知只是轻轻拉了一下,匕首上像是长了倒刺勾住了他的肉。
“为什么?”缠绿捂住胸口,匕首拔不出来是小事,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法力正在一点点消失。
游羽慢慢抬起头,按着胸口沾满血的缠绿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出来了,她冲上前,一把抱住缠绿,“缠绿,你为什么不早些来?缠绿都是因为你……缠绿,我们一起死吧,好吗?”
起先毕还没看到发生了什么,等到缠绿推开游羽的时候,插在缠绿胸口的匕首就那样明晃晃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谁都没有想到,他们拼命救的游羽会对缠绿下死手。
“缠绿……”毕嘴唇有些哆嗦,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前一刻还同自己说胡话的人,下一刻就应验了。
“你疯了!”孟婆一巴掌扇在了游羽的脸上,她自个儿也慌了,“你有病吗?缠绿这么救你你就这样回报他?”说着她准备去拔匕首,一碰到匕首她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几近崩溃。
捩骨刀,是专门克神仙的刀,小巧玲珑,一旦插入心脏便会紧紧攀附住拔不出来更会消耗体内的法力。一般被这样的刀刺中,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也就意味着……缠绿,必死无疑。
“怎么会……”孟婆手紧紧握住捩骨刀,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绝望,“缠绿,怎么办……”
终究还是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