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养成手札(22)
宋楠楚桃花眼闪动了几下,笑:“是啊,有了新的怎会要你那旧的?”
这话原是开玩笑,但沈苑吧,却听到心里去了。宋楠楚身上那件他曾经在顾止袁身上见到过,如今却到了宋楠楚手上,这当中的原委他并不是很清楚。难过的是,宋楠楚没有同他说明。
“也好,我明儿个去将军府正好还了去。”沈苑把大衣收好,寻思着也该还回去了,免得平白欠了旁人的东西。
“那你休息着吧,我先回去了。”宋楠楚板凳还没坐热就站起了身,推了门走人。
按照宋楠楚当初的打算,他是不准备和沈苑如此频繁来往的。但,又念着平日里的交情,他也狠不下心。如此拉拉扯扯了两三个月,两人的感情倒是更深了。
此乃下下策,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发展。
这边,宋楠楚前脚刚离开御书房没一会儿,后脚御书房就出了事。太医院的太医全体出动,在这年关之际纷纷提着药箱往御书房赶。
郑公公脚步走得飞快,身后跟着一群脚步凌乱的太医,那场面,惊人得很。
一边不明实情的太监抓了身边的宫女,声音压低询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太医院出动了这么多人?”
“哎,你新来的吧?”那宫女上下扫视了一下太监,也压低声音,“这事儿上头压着不让传出去,但总归有些风头传出来的。”
宋楠楚正巧站在这两人身边,两人尽管压低了声音,但也听得到。
“什么事儿要压着?莫不成是皇上有恶疾?”那太监的好奇心更甚,恨不得知道所有的事儿。
“我知道的也不清楚,好像是皇上身体不大好吧,据说是什么绝症,治不好的。”那宫女说的也是模棱两可的。
宋楠楚没有继续听下去,转身走了人。
笑话,顾止袁身体不好?那还有谁的身体好?!
这话权当笑话了,听听过过耳。
等他回了自己的院子,关了门,却拿起了笔。
苏禹不敢离宋楠楚太近,因而也不知道宋楠楚进了屋子在干些什么。他寻思着要不要回一趟御书房,转念一想,那里也忙轮不上他插手,只好继续蹲点宋楠楚。
他对宋楠楚熟悉得很,一年前开始追杀宋楠楚。两个人几乎斗智斗勇,你逃我追,生死往来好几次了。
如今也不生死搏斗了,换了个温和点的方式继续相处。
宋楠楚抓着毛笔,想了想,在纸上写:不治之症,命不久矣。写完八个字,他又觉不对劲,揉了纸团,扔在了火盆里。
欲盖弥彰这不是什么罕见的手段,而宋楠楚如今最怕的就是顾止袁的欲盖弥彰。
他放下笔,沉思。
不急不急,这才多久?慢慢来,会有制胜的奇招的!
君臣守望难生死 第五十三章:焚香抚琴,凄凄茫茫(1)
自那日一大波太医席卷之后,宋幕僚已经很久没去过御书房了,不免心生疑虑。
今日他特意寻了个机会去问沈苑,结果沈苑发了愣。
“啊,这事儿?”沈苑皱眉,“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陛下当年之所以没有成为太子之选主要也是因为这事儿。”
宋楠楚挑眉:“哦?”
“当年先帝刚刚登基,陛下不过刚刚束发之龄,有前朝余孽想加害先帝,喂了毒给先帝。当时阴差阳错之下,毒酒被陛下喝了去,从此身中剧毒。”沈苑解说得并不是很完整,但好歹把起因经过说了出来。
宋楠楚摸了摸下巴,问:“是不是这毒解不了?或者……陛下活不久了所以才没有坐上太子之位?”
“八九不离十了。”沈苑点点头,“毒十分难解,每年发作一次,不定时的。据当时的万太医说,陛下只剩十年光阴。”
“十年?”宋楠楚抿唇,算了一算,“还有……五年。”
“这还是情况好的了。”沈苑叹了口气,随即摇摇头,问,“你什么时候对这事儿上心了?”
宋楠楚猛地看向沈苑,支吾了半天才开口:“文覃,你可曾想过。五年后,顾止袁去了,这天下由谁来?”
这话问得太突然,沈苑从未考虑过这些。
“自然是陛下的太子……”说道一半他自己也愣住了。顾止袁的妃子也不少,却至今无所出,皇后之位更是空缺到如今。若五年后陛下真的死了,那这帝位……
他抬头去看宋楠楚,宋楠楚忽而笑了,眼睛里却无笑意:“我瞧着那皇帝,怕是心中早有人选了。”
这一次,他没有说错。
躺在床上的顾止袁执着地拿了一本书,想着不能在床上浪费光阴。半响,他放下书,问郑公公:“小郑子,杜晟可有消息了?”
“并无。”守在一边的郑公公连忙开口。
“这人,朕让他去赈灾,他倒好,连着几个月没来消息。”顾止袁放下手里的书,想了一想,又开口,“把宋幕僚给朕喊来。”
郑公公应了一声,弯着腰倒退着出了门。
他侍奉顾止袁二十年了,从顾止袁生下来到现在就没一天落下过,就从未见过顾止袁这么对一个人。从前,顾止袁若是生病了,决计是不会主动喊人到跟前来的。这不,沈苑也给遣走了。如今却要召唤宋楠楚,可见这宋楠楚得有多大的地位。
他瞧着那宋楠楚也不是个什么妙人,不过相貌出色了些,脑袋瓜子灵活了些,却怎么瞧都不该是一个献媚的人。说白了,不该是一个侍奉在君前的人。
这路子,还长。他老了,瞧不明白了,心里头却跟个明镜儿似得,知道这条路走不到尽头。
半柱香的时间,宋楠楚才跟着郑公公不紧不慢地进了紫宸宫。一进门,整个身子都暖了。可见皇帝住的地方就是和别处不一样,冬暖夏凉的,可把人给羡慕红了眼。
“这一路,倒是走得久了一些。”顾止袁撑起身子,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大衣披在了身上,“让朕好等。”
“老奴脚程慢了些,倒也不是宋大人慢。”郑公公陪着笑脸。
宋楠楚瞅了一眼郑公公,咳嗽了一声,向前多走了几步,也赔笑脸:“这大冬天的,冻人得慌,陛下可是等急了?”
“你两倒好,都寻理由,朕不过随口一说。”顾止袁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子,“都退下吧。”
郑公公连声说‘是’,领着一帮人就出去了。独剩下宋楠楚一人留在这紫宸宫内。
“陛下如此虚弱,倒真是应了那句‘病西施’。”宋楠楚得知顾止袁活不久的消息后,胆子也大了几分,没人了也敢调戏皇帝了。
“看来你都知道了。”顾止袁笑了笑,但人在病中,就连笑也带着一些凄惨的模样,“胆子也大,都敢这么和朕说话了。”
宋楠楚离得远,也不怕病中的顾止袁跳起来挠自己一下,说话也没轻没重起来:“左右不过还剩五年光阴了,陛下之前也不知哪来的信心同臣说些输赢的事儿的。”
“左右还有五年时间,谁输谁赢还说不准。”顾止袁合上了眼睛,而后又睁开,“起码,朕现在还是个皇帝。”
“不如陛下趁还有口气儿解决了臣,也好落个安心。”宋楠楚嬉皮笑脸地,桃花眼却炯炯有神地看着病榻上的顾止袁。
顾止袁咳了一声:“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也别急。”说着还朝着宋楠楚使了个眼色。
宋楠楚抽了一下嘴角,他到底是有多欠虐?非得和一个皇帝在讨论自己的生死问题,还非得欠收拾似得求着人家解决了自己。
“陛下唤臣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个什么?”宋楠楚准备转移话题,半开玩笑地说,“总不能是喊了臣来解闷的吧?”
“聪明了一次。”顾止袁笑,眉眼弯弯的,和平常的样子差了太多。平常他要笑总归笑得让人觉得有什么阴谋,如今这么一笑,却让人突觉如沐春风,温和得很。
宋楠楚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移开目光:“陛下乏了大可读些书,也好熏陶熏陶自己,何必和臣这个图谋不轨的人扯呢?”
“朕可没想和宋幕僚说这些,这些可不是宋幕僚先提起的?”许是生病的缘故,顾止袁如今说话一直和和气气的,怎么看都没个帝王的模样。
宋楠楚被噎了一下,舌头在嘴里绕了几圈,搬了个椅子坐到了顾止袁的龙床前头,一双桃花大眼睛瞧着顾止袁:“陛下说吧,臣今日奉陪到底。”
被这么一坦然,顾止袁反倒愣住了,左思右想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头,只能沉默了。
两人心里头其实都明白,放下了,一切都好说。放不下,左右也不过你死我亡的事儿。
“说说吧,这些年里头你吃的苦头。”顾止袁说得缓慢,一字一句,像是细想出来的。
宋楠楚嗤笑:“能有什么苦头?我说了,陛下又能体会到几分?”
“十年前,我曾有幸见过你一面。”顾止袁像是在回忆,“只记得,不过才十岁左右的你长得和小姑娘一般水灵。”
“……我从前并未见过陛下,也不知道陛下十岁的模样是否是个小毛孩儿。”宋楠楚抿了抿唇继续说,“但,陛下得知道,一个人的底线摆在那里,是触碰不得的。”
顾止袁浅笑,未曾回答。
十年前,他确实见过宋楠楚。那个时候,这天下还是李家天下,他还是将军之子,而宋楠楚则是高高在上的……储君。
君臣守望难生死 第五十四章:焚香抚琴,凄凄茫茫(2)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嘻嘻囔囔的,好不热闹。同样热闹的还有皇宫,平日里半年都见不上皇帝一眼的妃子,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瞧个够。
一番敬酒拜谢后,宋楠楚偷偷从酒席上跑了回去。顾止袁瞧见了宋楠楚偷偷摸摸的模样,笑了笑,示意了一下郑公公,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郑公公连连点头,弯了腰退了下去。别些个大臣瞧见了,无一不在心底叹息:又一个武雍。
叹息的同时还那眼儿去瞧坐在一旁独自喝酒的武雍,表示对武雍的不屑之情。
整个朝堂,武雍认识的人多却并不深交,厌恶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也不想与人合谋。他不想归不想,总有人凑了上来。
“尚书大人怎么一个人喝酒?”刚从灾区赶回来没几天的杜晟举着酒杯凑到了武雍旁边,笑眯眯的。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杜晟脾气又好,生得一副笑脸,让人讨厌不起来。
武雍瞥了他一眼,哼哼了一声:“太仆寺卿大人真会挑人,偏生挑了我这么个不识趣的。”说罢,他又倒了一杯喝下。
杜晟装听不懂,盘腿坐在了武雍身边:“一个人喝酒多孤单,这么热闹,需得有人陪着才是。”
“一个人?”武雍大笑,酒杯指向坐在最高处笑意盈盈的那人,“瞧见了吗?那才是……一个人。”
说到一个人,怎么着也不该是他。高处不胜寒,那人却在高处坐得稳稳当当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一丁点儿都没有孤独的模样。
武雍的目光越过自己举着的杯子,沉沉地盯着顾止袁,只觉得那人是他这辈子都看不透的。
杜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闪烁了几下,眸子逐渐暗沉了下去。
他喝了一口酒,浅笑,收回目光:“武大人万事小心着,求不得莫强求,有些心思收着较好。”说完朝着被郑公公领着经过他的宋楠楚举了举酒杯,咧嘴笑。
宋楠楚正因为被郑公公再次喊了过来心里闷着气,如今一见杜晟,眼皮子快速跳了起来。他朝杜晟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然后朝着顾止袁快速走了过去,脚步沉重,带着怨气。
杜晟笑,有些人一眼看穿,有些爱恨一眼明了。
“你倒好,跑得快。”顾止袁压低了声音,附在宋楠楚的耳边说话。
宋楠楚弯着腰听顾止袁说的话,也压低了声音:“臣只是如了个厕。”
“如厕需要特意回南门?”顾止袁对外笑意盈盈,眸子里映着光,闪烁着。
“臣,喜欢使用自己专属的。”宋楠楚继续扯谎,反正知根知底,他怕什么?
顾止袁没再说话,扭了头去看宋楠楚。彼时,一轮明月高挂,迎着月亮,宋楠楚的身形倒模糊了许多。他眼中映出来的只有那弯月亮,以及隐隐绰绰的身影。
一时之间,脸颊发烫,心如擂鼓,像是干旱大地遇上了甘霖,教人血液沸腾了起来。
宋楠楚直起了身子,垂着眸,细长的眼睫毛遮去了他的目光:“陛下?”
“恩?”顾止袁浅浅应了一声,声音柔和。
这一声,直把宋楠楚叫软了心。
底下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武雍慢慢收回了目光,手里的杯子被轻轻放置在了桌上,唇角噙着笑。
合该是一场糊涂。
沈苑因着易老将军膝下无儿,念着师恩,除夕之夜去了将军府,做了一回孝顺儿子。
易将军这么些年了,从未享受过儿孙绕膝之乐,今儿个算是享受了够。
往年,他领兵在外和一帮弟兄过年倒也未觉孤单。后来老了,回来了,宅子大人却少,清冷了许多。再后来,他也看淡了,除夕夜同管家吃个饭偶尔听一场戏,也算是过年了。
哪里像今年?沈苑被顾止袁特批可以来寻易将军过年,自然是备齐了过年的一切货物的。他下午就早早来了将军府,把正要贴对联的老管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用功到除夕夜也要来寻老将军学习。一问下来,竟是过来陪他们,老管家心里一暖,差点老泪纵横了。
“师父?”沈苑手里拿着对联,朝着正在晒太阳的易将军喊了一声,脸上挂了笑,看着比平日里学习的时候还要乖巧。
沈苑在将军府忙活了一下午,先是帮忙贴对联,结果总是贴不正被赶去了厨房帮忙。他又帮着包饺子,包了十几张皮,包出来的却不像个饺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物事,于是再度被嫌弃。
赶来赶去的,最后被老管家牵着送去了易将军那儿。
“沈侍卫且歇息歇息,照您这样,我们怕是忙活不完了。”老管家虽是这么说,嘴却咧着,笑得开心。
易将军看着沈苑,板着脸,和平常一副模样——严肃:“碍事儿了吧?”
“恩。”沈苑拿了个小凳子坐在了易将军身边,端了花生,剥花生给易将军吃。
老将军接过花生,塞嘴里嚼了嚼,冷哼:“不懂就和老夫一样一边儿待着,瞎忙活的,还不是被赶了过来?”
沈苑手里剥花生的动嘴不停,脑子转了转,笑:“师傅也是被嫌弃了才来这儿晒太阳的吧?”
“就你话多,平日里怎么不说话?”老将军面皮上挂不住,声音大了几分。
沈苑也不解释,‘呵呵’傻乐着。
宫里宴席时间长,顾止袁寻了个‘乏了’的理由,早些退了,任由自己的臣子在太辰宫欢腾。也是,他走了,那些臣子才欢腾得起来。
“臣觉得……”宋楠楚跟在顾止袁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臣还不如陛下的贴身太监,那太监都有换班的时候,臣倒是整日里守着陛下,没得离去。”
顾止袁笑:“有怨言?”
“臣哪里敢?”宋楠楚唏嘘。
“呵……”顾止袁笑,想起小时候母亲说教自己的时候的话,“就你有嘴,一天到晚不停歇。”
“……”宋楠楚想好了,他再也不说话了,省得让人觉得这世上就他一人张了嘴,嫌他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