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养成手札(21)
他谢恩后出了门,望了望天,忽然觉得有些悲怆。以后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那个易将军向来以严厉出名,好些个跟了他的年轻有理想的少年都被训斥得不像个人,整日里抄兵法抄得想回家。
唉,他其实并不是很有理想的啊!
沈苑要去易将军那里学习兵法一事儿不过片刻就已经传到了各个大人的耳朵里,就住在皇宫小别院里的宋楠楚更是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一旁的宫女规规矩矩垂着脑袋站在一边,宋楠楚也不急,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慢悠悠地吃着饭。酒足饭饱后,他从宫女手中接过绢帕抹了抹嘴,眼皮子才动了一下看了一眼宫女:“告诉你家大人,沈苑的事先搁一搁,不急,还早。”
宫女点点头,转身出了小院子。
宋楠楚从桌上拿了个杯子,想也不想朝地上砸了去。
顾止袁,你狠!
他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一堆瓷杯碎渣子,恨不得刚刚砸的是顾止袁。怎么着?现在是怎么着?从前不把沈苑摆台面上,甚至连个官都不给做。如今他来了,反倒大大方方了?可真是高看他了!
得到消息的自然还有武雍,武雍对这个消息没什么感觉,毕竟知道沈苑一直是顾止袁重点培育对象,如今把他送到有名的易将军那儿也不是什么出奇的决定。
“易将军?沈苑?”连亦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练字,本来还写得平稳的字一下子滑了一下,好好的一个字就毁掉了,“整日里净不干些正经事儿,幺蛾子倒是一个又一个的出。”语罢重重放下毛笔,忽又抬头问一旁的侍卫,“我叫你们查的那个宋楠楚可查到了?”
一边的侍卫弯腰:“大人,还在查。”
“快些。”
“是!”
连亦这里是这么个情况,到了左幸那儿又换了个模样。
“一个沈苑,希望闹不出大名堂。”左幸也没多话,象征性地做了个反应。
这边大臣们都炸开了锅,顾止袁倒心情颇好,喝个小茶备上几样糕点儿,午膳也没什么心思吃了,满门子的心思都放在了沈苑的身上。
“陛下。”门外传来了太监的声音。
“回来了?可瞧见宋楠楚的模样了?”顾止袁捏着杯子转来转去,好不开心。
“宋幕僚似乎很生气的样子,连杯子都摔了。”太监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去。
顾止袁大笑:“好!”这反应好得很。
不是要比吗?看谁先动了气!
“小讯子,告诉宋幕僚一声,摔碎的杯子从俸禄里扣。别拿皇家的东西不当东西。”顾止袁不仅要笑,还得落井下石一番。
果不其然,得到小讯子的消息的宋楠楚更是动了气,也不管如何,寻着屋里贵重得物品就是摔,全都摔了才好。
摔,都摔。
君臣守望难生死 第五十一章:霜昭雪后,沉溺放肆(4)
一个转眼,入了冬,沈苑也往易将军那里跑了有两三个月了。起先第一个月里自然是受了不少苦的,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也没有少抄,也没少挨易将军的鞭策。一个月下来,宋楠楚再见到沈苑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不过也就第一个月受了点苦头,到第二个月就好上很多了,整日里也不去抄什么兵法了。
如今是第三个月了,沈苑对将军府越发地轻车熟路了,对兵法也是了解颇多的。而易将军对顾止袁也提过,所有学生之中,也就沈苑像样一点,其他还得努力。
这么大的赞誉从前他都没得到过,如今乍一听心里莫名欢喜起来,觉得自己委实没有挑错人。
“今日你写了些什么?”顾止袁遣退易将军后又去了御书房,刚进门就朝着里头正在整理资料的宋楠楚开口,“朕瞧着今儿个早朝你写的东西很多啊。”
宋楠楚点点头,把桌案上的纸提了起来给顾止袁看了一眼又放下。
自从有了他这个幕僚之后,御书房平白多了一张桌案,为的就是让他能在一旁出些建议。也亏得这张桌子,他已经连续两三个月没有按照自己的作息时间来安排时间了,全部时间随着顾止袁走。偶尔,还得看天意。
“两个半月,够我看出些门道来了。”宋楠楚的拿笔杆子戳了戳案面,蘸了墨汁的狼毫从脸上划过也不自知,“这些个大臣,可真是深藏不露……”
顾止袁批阅奏章的桌子就在宋楠楚右边,正首的位置。他只需要一个撇头就能看到宋楠楚脸上那大剌剌的一道:“怎么说?”他凑近宋楠楚,一双眼睛里满是戏谑地看着那道墨痕,却也不告诉他。
“臣觉得……”宋楠楚扭头想当着顾止袁的面说话,谁知一扭头正巧撞上对方的额头,疼得他往后仰了一下身子,左手护住了额头,龇牙咧嘴的。
另一边的顾止袁被这么结结实实一撞也不好受,面部表情却不像宋楠楚这么狰狞。
“陛下你靠臣如此近意欲何为?”他其实没什么意思,也就表面意思。说明白了,不论顾止袁做什么,反正没安好心。
顾止袁抽了一下眉头,笑:“朕哪能对宋幕僚有何想法?同为男子,靠近一点可有何不妥?”
“陛下能这么想臣就放心了……”说着,宋楠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止袁,表情里写满了怀疑。
“……咳,朕瞧着宋幕僚脸上有道墨痕。”顾止袁自动忽略了宋楠楚的眼神,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宋楠楚,不然如何解释刚刚的状况?
宋楠楚抹了一下脸,手上果然粘了一些墨汁,黑夋夋的。
“无碍。”他拿袖子又去擦了擦脸,觉得差不多了便抬了脸去看顾止袁,“陛下可是觉得碍眼?”
顾止袁一愣,只觉得眼前这个沾了墨的宋楠楚自有一番不可言喻的模样。从前他见到的宋楠楚衣冠整整相貌端正,整一漂亮公子哥儿。如今瞧着这副脏乱的模样,倒是生了亲切之感。
“丑了。”顾止袁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宋楠楚,“宋幕僚你这副模样可真是瞧着丑。”
宋楠楚眉头一抽,心里头给自己顺气,面上装着恭敬的模样:“陛下说的是。”天知道他有多气!
“恩,朕说得自然没错。”顾止袁点点头,看着脸一黑的宋楠楚只觉心头一喜。
赶巧,屋外开始洋洋洒洒地落雪。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干干净净毫无杂渍。
顾止袁瞧见了,站在窗口伸手接了几片雪花递到宋楠楚面前:“瞧,今年第一场雪。”
本来还在腹诽的宋楠楚愣了一下,眉眼舒缓了些许:“下雪了。”他转过身去瞧雪,却见外头的雪越下越大,颇有些铺天盖地的气势。
两人难得安安静静地站在一块儿,也不讨论什么国事,就这么互相伴着赏雪,却也是件奇事。
刚下了课的沈苑一出门就顶了一头雪,惊得他连连退回了屋子里。
“沈侍卫走得太快,刚刚老奴喊了半天都没喊住您的脚步。”将军府管家从里屋急匆匆跑了出来,手里头拿着蓑衣和一件狐裘大衣,“外头刚刚降了雪,风也大了。您今儿个来也没带个外衣和蓑衣的,将军遣了老奴来,莫让您给受凉冻着了。”他说的话多,呼出的气在空中连起了一长串白雾,平白模糊了眼睛。
沈苑接过管家手里的头衣物,先是穿戴好狐裘大衣,又细细穿好了蓑衣,看了看外头顶大的雪,又问:“可有伞?这么大的雪,怕是蓑衣也挡不了多少。”
管家‘诶’了一声,回头命人拿了伞递给了沈苑。
打了伞沈苑才慢悠悠地往皇宫里头赶。路过糕点铺的时候,看到了梅花糕,想了想又买了些。
等回到皇宫的时候雪已经漫天飞舞,把整个儿皇宫都包裹住了。倒是真应了那句‘银装素裹’了。
沈苑回侍卫住的院子要先经过宋楠楚的小院儿,他颠了颠手里的梅花糕,想着待会儿想给宋楠楚送去。他还未接近南门,却瞧见南门那儿站了个人,撑着把伞,身形单薄。
雪下得大了一些,隔着远,他瞧不大清楚。等到走近了一些他才认出那是宋楠楚。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沈苑冲着宋楠楚扯嗓门。
听到沈苑的声音了,宋楠楚寻着声音看了过去,瑟瑟发抖的身体更加抖了:“我还想着你会和我一块儿受冷。结果你倒好,穿得比谁都暖和,平白让我赔了。”
沈苑笑,收了自己的伞去帮宋楠楚打伞:“是,平白让宋先生赔了。”说着他把狐裘大衣扯了下来,披到了宋楠楚身上,“快些披上,免得受了冻着了凉后头又怪到我身上来,我可受不起。”
宋楠楚裹紧大衣,方觉有一丝暖意:“还是沈侍卫贴心。”
“我买了梅花糕,热乎着的。”
“可长记性了,让你带了几次,这次才给我捎上。”
“前几次不是走得急嘛,今日下了雪,倒不是很急。”
“还想着赏雪?”
“可不是?”
两人靠在一起,汲取着对方的温暖,脚步走得匆忙,嘴里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陛下……”小讯子抖了抖身上的雪,拍了拍手里狐裘大衣上的雪,又摘了帽子拍了拍帽子上的雪,然后重新戴上帽子才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烧了碳,暖和得很。
顾止袁身上披着貂绒大衣,独自品着茶:“如何?”
“奴才赶到的时候正巧沈大人回来了。”小讯子把手上的狐裘大衣举起,“这衣服……奴才也没送上。沈大人把自个儿的给了宋大人。”
“……”顾止袁抿了一口茶,吐气,“扔了罢。”
小讯子点点头,拿着狐裘大衣准备推门出去。谁知手刚碰上门,又被喊住。
“罢了,拿给朕吧。”顾止袁朝小讯子招了招手。
小讯子立马跑上跟前把大衣给了顾止袁。
“都退下吧。”
“诺。”
一大群宫女太监总算都出去了。顾止袁抱住狐裘大衣,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大雪,心里涌了一股失落。
随即他又冷笑,把大衣掷在了地上:不过一个宋楠楚,可真叫人费尽心机也讨不得半分好。不过这样也好,有趣得紧。
“苏禹?”顾止袁对着空气喊了一声,一道黑影从屋外蹿了进来,“你去给我盯紧了,盯结实了。”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撑到最后不点破!
“是!”黑影拜了一下,然后又平白消失在了御书房。
不急,宋楠楚,这才刚开始。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我们慢慢来!
君臣守望难生死 第五十二章:霜昭雪后,沉溺放肆(5)
年关将近,整个皇宫忙碌了起来,平日里忙碌的皇帝和宋幕僚反倒没事儿干了,整日里以下棋为乐,外加互相折磨。
“陛下近日的棋艺长进了不少。”宋楠楚一边琢磨着如何下棋,一边琢磨着如何在语言上攻击对方。
顾止袁也不生气,挑挑眉,落下黑子:“有宋幕僚的指教,朕怎么也不能丢了宋幕僚的面子不是?”
“陛下谦虚了。”宋楠楚落下白子,将围住的四颗黑子拿走,然后抬头,微笑,“不好意思,臣赢了。”
顾止袁瞅着棋盘半天,抬头:“宋幕僚下得一手好棋,朕自愧不如。”
宋楠楚起身,从怀中拿出一张写满人名的纸递给顾止袁:“这是臣这些日子里做的整合,几位大人可不可用臣写得一清二楚。但是……”他转身,凝视着正巧抬头看他的顾止袁,“臣不懂的是,为什么把杜晟杜大人给搁在一旁。”
“杜晟这个人显山不露水,如今也没什么位置可以留给他。”顾止袁收回目光,“况且,看不懂的人不方便留在身边。”
宋楠楚挑眉,哼了一下:“陛下这话颇有歧义。”
“哦?”
“当今朝中,能算得上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只有武大人了吧?”宋楠楚跪坐在地,把手放在火盆上取暖。下了那么久的棋,手指有些僵硬,“陛下如此信任的人却也没放在身边,倒是把我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安排在了身边,可不是有歧义?”
顾止袁大笑,眼睛眯了起来:“朕再信任武雍那也是朕要去了解的人,但你不同……”他起身,走到宋楠楚身边,弯腰,一手捏住宋楠楚的下巴,用了狠劲,“你的那点小心思,朕不用猜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陛下可真心大。”宋楠楚下巴被捏疼了也没叫唤,就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他一手握住顾止袁捏着他下巴的手,眼睛看着对方的眼睛,笑了起来。
“心不大一点,怎么和你玩?”顾止袁也笑,笑得张狂。
宋楠楚点头:“陛下不怕输?”
“宋幕僚很有信心啊。”顾止袁收回手,从棋盘上捏了一颗棋子握在手中把玩,“朕相信,输的人不会是朕。”
“臣……静观。”宋楠楚把手从火盆上移开,又从一旁的架子上去了狐裘大衣,“臣告退。”
“慢着。”顾止袁瞥了他一眼,指了指一边榻上的狐裘大衣,“你那件脏了,换一件。”
宋楠楚仔细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大衣,又看了看眯眼假寐的顾止袁,点头:“是。”说着,就从榻上拿了狐裘大衣披在了身上,把沈苑给的那件抱在了怀里,推了门急匆匆走了。
听到宋楠楚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止袁睁开眼,半响,拿宽大的袖子盖在了脸上。
宫里头人来人往的,各宫的宫女太监忙碌得很,他们要准备一切来迎接新的一年。
宋楠楚脚步匆忙,走到一半的时候却又放缓了脚步。
他住的地方在长乐宫以南的地方,要回去的话不免要经过长乐宫。
所谓的长乐宫,是皇后住的地方,一个比较隐晦的地方。顾止袁还未迎娶皇后,自然长乐宫是空着的。好些年前,长乐宫里住了个最漂亮的皇后。可惜,一场大火,一场叛变,宫殿还在人却消亡了。
宋楠楚多望了几眼,又垂下眸子,疾步朝着自己的独立小院子走去。
跟了他一路的黑影落在了长乐宫宫殿的屋檐上,瞧着在长乐宫里忙活着打扫的宫女太监,又瞧了瞧还未走远的宋楠楚,一时之间有点可怜宋楠楚。
他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可怜宋楠楚。但也只是可怜,他是苏禹,是隶属于皇帝的暗卫,轻重他分的比谁都清。
一瞬间的愣神,苏禹便再次脚尖轻点追上了走远的宋楠楚。
大概是年关将近,皇宫里的侍卫换班勤快了一些,特别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沈苑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已经好几日未曾好好歇下。今儿个是他休沐的日子,他一反常态没有去易将军那儿用功,反倒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了一番。
宋楠楚去找他的时候他方才起了身。
“怎么,今儿个倒是偷懒了?”宋楠楚一进屋子连忙转身关了门,把冷风杜绝在了门外,“外头可真是冷。”
沈苑拨了拨火盆子,把火烧旺了一些,洗了个手才坐到宋楠楚身边:“你怎么来了?我这几日没睡好,到了冬天,身体乏了。”
“原想着把狐裘就这么放你这的,正好,你在。”说着把手里的大衣递给了沈苑,“上次你借我的大衣我没找着机会还你,今儿个忽然想起来,就来还给你。”
沈苑接过大衣,瞅了瞅宋楠楚身上的,笑:“宋先生可是领了新的,不要我的这个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