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入戏 [无限](256)
“折扇”们显然素有威严,大臣要员们也要给几分薄面,众人都闭嘴低头,为他们让出一条通往大床的路。
“折扇”们来到床边,为首的那个念了一串经文, 然后俯身为玉求瑕合上半睁的眼睛。
玉求瑕死了几个小时,这时候才合上眼睛。
之后便是漫长的宗教仪式,哀乐、礼花、冗长的经文。刚还打成一团的贵族们这时又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再度失声痛哭。
可能葬礼的场地还在布置,玉求瑕一直没有被挪动,甚至那把刀还插在他的胸口上。
方思弄全程是木然的,他悬停在世界之外的深海里,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幕。
他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完全没有,他躺在玉求瑕的耳垂背面,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天渐渐黑了。
累够呛的贵族们纷纷离去,这里只剩下几个守着烛火的“折扇”。
夜幕降临,方思弄得到了很多可供阴影存在的角度,他飘到床顶上,从正面端详玉求瑕死去的容颜。
他好美,像一座死去的雪山。
方思弄想着,想降下去,想亲吻一下那两片死去的嘴唇。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暴喝:“阴影,离开元首的御体!”
方思弄循声转头,只看到一个跪坐在烛火旁的“折扇”忽然拔地而起,过高的帽子让整个人显得比例失调,站起来的样子像一只高耸的怪物,狰狞地朝他扑了过来!
方思弄下意识想躲,然而下一刻,那人消失了。
刹那间,都消失了,屋内的所有“折扇”和烛火,包括他们傍晚时分抬进来的棺材,都消失了。
方思弄还没回过神来,下一刻,他听见了一声悠长的呼吸,来自身下的人。
他转回头,看向玉求瑕的脸,看到他眉头微蹙、表情有些痛苦,似乎是呼吸艰难,但真的在呼吸。
他又去看玉求瑕的胸口,发现那里没有刀,也没有血。
什么情况?
他更懵了。是幻觉?是臆想?是梦?
可他连身体、连脑子都没有了,还能做梦?
还是说……玉求瑕真的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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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逐渐沁透穹顶上的天国画卷,玉求瑕在晨光中睫毛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方思弄蜷缩在床柱和帷幔交汇的夹角阴影中看到了这一幕,悬浮在世界之外的感觉终于彻底淡去,他好像又变回了自己——当然这么说起来就像个笑话一样,毕竟他现在连身体都没有。
天光越来越亮了,帷幔又是半透明的,床栏上逐渐待不下去,方思弄当然也可以选择像昨天一样待在玉求瑕后脑勺周围的阴影里,但今天他不想这样,他得去找线索,守着玉求瑕也没用,因为他完全没法干预这个世界的事情。
找到越多线索才有越大可能把玉求瑕救出去,昨天那种无力的感觉他没办法再经历一次了,他肯定会发疯。
感谢这栋建筑的建筑师,全用柱子和拱门分隔的形式给他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他几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他路过执勤的卫兵和往来的侍女,快速把整栋建筑逡巡了一遍。这是一栋恢弘的西方宫殿,只有一层,大体呈现出经典的罗马风格,古老的石材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暖的金色光泽。然而在一些细节处却流露出其他时代的影子,方思弄不是建筑方面的专家,但也算是在影视美术中浸淫多年,他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确切的却说不太上来,硬要他说的话,他会说感觉这里有些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比如一些柱子的形制、喷泉的样式或建筑花纹中描绘的英雄故事,他不确定应该属于罗马。
从建筑样式判断,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可能是古罗马,昨天那些人来吊丧的时候称呼玉求瑕为“元首”,进而还可以把时代圈定到古罗马共和国末期和帝国早期。
但在一条长廊上的画作中,他看到几张画甚至已经具备了“野兽派”和“印象派”的风格,只是他并不能确定,在古罗马是否存在过一些没有留存到后世的先锋作品。
或许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杂糅的时代背景?不还原历史?
他思考着,脑海中罗列着与古罗马背景有关的电影。
……樱花?
他一边思考着,视线却定在了一幅画上。
那是一幅油画,蓝天下一棵硕大的樱树为主体,背景里还有成片的花云。一个人坐在树下的阴影里,回眸露出脸,是玉求瑕。
……是樱桃花吗?
……《樱桃园》?
这简直是小学生级别的联想能力,可一旦这么想了方思弄就没法控制。
他现在正身处一条挂满了画的长廊上,前面的画中不乏有玉求瑕为主角的画面,第一幅画直接就是玉求瑕的肖像画。那些画面场面宏大技法纯熟,多为古典主义风格下的战争场景或家庭场景,他原本以为都是对“元首”的歌功颂德。毕竟玉求瑕在这个世界观中的角色就是“元首”,这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这棵樱桃树……
他倒退一截,看向前一幅画,就是他刚刚觉得很“印象派”的那一幅。
这幅画整体鲜红,红中又跳跃着橙黄的线条,画面左上角有一片金白色,像火焰中最亮的那个部分,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团白光中似乎有一道纤细的影子,比例似人非人。刚才方思弄没有想到那里去,以为这就是一幅描绘心情的抽象画或者纯粹的装饰画,可现在一看,那个影子又像一个站在火中的怪物。
火中的怪物……弗兰肯斯坦?
这种想法愈演愈烈,他又快速移动到了“樱桃树”的下一幅去,这幅画上的是一只飞在荆棘林上空的无脚鸟。
如果按照他们进“世界”的顺序,第三个世界是……《琵琶记》。
琵琶记好像和无脚鸟没有什么关系?
他似乎松了口气,又去看下一幅。
这幅画上是一块表盘,超写实主义,一块照片般精致的表盘。
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他们的第四个世界……是胡刁写的“时钟世界”,这个对应得太贴切了,会是巧合?
他再去看下一幅——莫奈的风格,漂在睡莲花丛中的女人。
溺死的女人,奥菲莉亚。
下一幅,也是最后一幅——马格利特的《禁止复制》,不过站在镜子面前的背影是玉求瑕,镜子里的背影也是玉求瑕……
镜中世界,人心的幻境。野鸭世界。
都已经沦落到了这里,方思弄自然不再相信巧合,他现在几乎已经确定这些画中描绘的就是他们之前经历过的“世界”。
而在“弗兰肯斯坦世界”那张画之前的画,很可能就是他所不知道的、玉求瑕独自经历的世界。
他又回到走廊另一头,重新将每一幅画都仔细看了一遍。
一共十二幅。
也就是说,玉求瑕很有可能已经攻略了十二个世界。
而不算这个世界的话,自己只攻略了六个。方思弄想道,原来自己只堪堪陪伴了玉求瑕一半的“世界”。
在整座宫殿中转了一大圈,方思弄暂且没有发现什么决定性的线索,只能回到了玉求瑕所在的卧室。
他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队侍女撩开床帘走出来,他看到了末尾的一张面孔,是昨天的那个刺客。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掐着帘子落下去前的一瞬间移动到了床里面,然后就看到了被扶起来靠在床头休息的玉求瑕。
玉求瑕还是脸色惨白一头银发,时不时有气无力地咳两声,身体看起来仍是不好,但没有昨天遭。
方思弄高高悬起的心放下来,窝到玉求瑕身体的阴影里思考。
那个刺客也复活了?
还是说……并不是复活,而是时间倒流了?
那玉求瑕是怎么从现在这样,变成昨天那样的?
不,如果是时间倒流的话就不是昨天……就是今天……
玉求瑕一声一声有气无力地咳着,咳得他心烦意乱,好在很快又来了两个侍女给玉求瑕喂水顺气,揉了一会儿心口后玉求瑕似乎好一些了,让侍女扶他起来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