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入戏 [无限](226)
他使了太大劲,浑身青筋暴起、汗如雨下,还真将余春民拉开了一点,李灯水在旁边都看呆了。
同时,她也敏锐地注意到,余春民似乎真的有一些动摇。
但下一刻,祭坛再次响了一声。
第三个机关也被启动了!
与此同时,从地心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整座遗迹地动山摇。
这阵响动似乎惊醒了余春民,他再次扎稳脚跟,将手从花田笑的禁锢中抽出来,反手用不容置喙但有些温和的力道将两人推开。
李灯水在混乱中与他四目相对,那是一双中年人的疲惫的眼睛,遍布血丝,也倒映着一丝微光。
余春民从进入“世界”以来就显得平庸市侩,就是李灯水也不觉得他能活到现在。从刚进来时丑态毕现,到后来经常对她指手画脚——其他人不会理他,他便觉得能跟她这个小姑娘说两句——是个妥妥的爹味大叔,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这么大的建筑群,不可能瞬间就塌掉。”余春民用生活中的经验想当然道,手还按在摧毁遗迹的按键上,话的意思却完全背道而驰,“往外跑吧,跑出去,加油,祝你们好运。”
花田笑被他推得差点坐个屁股墩儿,好不容易站稳,还想努力一下:“你现在放开手,说不定还有救!”
余春民没有理。
在整座遗迹持续的震动中,余春民浑身的肌肉越绷越紧,甚至撑破了衣服,在逆光中,雄壮的身姿模糊了他的年纪,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油腻,甚至有些英勇。
如果忽略这场坍塌也是他铸就的的话。
一块巨大的石砖从空中落下,花田笑带着李灯水往后一倒,避开了石砖,也与余春民拉开了一段距离。
石砖掉下来的位置紧接着洒下了源源不断的碎石和灰尘,李灯水冲余春民喊道:“你快过来吧!你会死的!”
“你们说小元骗我,我不相信。”余春民还是没有动,侧头用余光看着他们,“但我确实不一定是对的。”
然而紧接着又来了一句:“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有一个人愿意骗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然后他声音提起来,几近咆哮:“快跑!跑出去!跑出去!跑快点!”
天花板上塌下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花田笑和李灯水不得不退避出去。
余春民则感受到了按键再次加大的、向上弹起的力量,这是第二次了。他只能调动起全部异能、用出全部力气,才能够压制住它、与它抗衡。
作为年纪最相近的男人,井石屏曾经委婉地提醒过他,元观君很危险,最好离远一点,他装作没有听懂。
其实他怎么会听不懂呢?或者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元观君危险呢?
她那样美丽、特别,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为什么会关注到他呢?他不是那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看看自己,妻离子散、一事无成,元观君如果不图什么,凭什么看到他?凭什么?
那么多甜言蜜语,那么多眼波流转,那么多无眠的夜晚,如果不是骗他,还能是什么?
如果那一切,都是为了今天,那也只能说是……意料之中罢了。
他答应了她,一旦按下按钮就一定不会放手,那到他死之前,就不会放手。
他不是一个很成功的男人,应该说还挺失败的,没有完满的家庭,也没有优秀的事业,更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迹……他坚守的东西也不多,二十岁时牵着尚且年轻的爱人的手时所发的誓算一个——
他永远不会做先放手的那个人。
第180章 十三人34
震动发生的时候, 方思弄还在漆黑的通道里。
不知道是他走错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只觉得他走的这条通道长得没有尽头,正在他疑惑这条通道的机制是否也和刚进遗迹时那条通道一样的时候, 震动就开始了。
像地震,很强烈的震感,墙皮墙砖一个劲往下掉, 走廊狭窄的两壁在他面前跳跃着,时而靠近时而远离, 好像都要碰上了……
什么情况?
机关启动了,还是真的碰上地震了?
不管怎样,在这种地下遗迹中遇到地震, 除了被活埋还是只能被活埋,危机中他忽然灵机一动, 想起自己现在可能是鬼,一纵身就跳进了墙体里。
这个点子确实很妙, 一进入墙体他就像一条鱼回到了水里, 墙体虽然也在动荡摇晃, 但天上没有东西再砸下来,而墙体自身如果倒了也有一定厚度, 他矮身就能钻过去。
整座遗迹地动山摇,墙体里却呈现一种诡异的平静, 方思弄依然沿着走廊的大方向往前走,在骚动平息之后又走了一段时间,忽然在断壁残垣中看到一片微弱的蓝色荧光。
他心头一动,移动过去,发现那些蓝光来自于墙体上的划痕,他钻了进去, 发现这几片坍塌的墙体似乎是一个房间,倾塌互相堆积倚靠,在中间拱卫出了一个不算特别狭窄的空间。
待在墙里看不明白墙上的图案,他从墙中钻出去,眯起眼睛研究墙上的划痕。
看墙壁的弧度,这应该是个圆形空间……这些划痕,倒是没有什么章法……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方思弄?”
方思弄悚然一惊,回头一看,没看到什么,正疑心自己幻听,角落里又响起一声咳嗽。
他循声找去,在一片断墙下发现了一个灰扑扑的人影,再走近一点,才敢认,是元观君。
她的大半截身子都被压在石块下,还在外面的部分也完全被灰尘覆盖,几乎看不到脸。
方思弄试着搬了搬压在她身上的石墙,纹丝未动,他又钻进墙体去看她被压住的身体,很遗憾,惨不忍辱,铁定是没救了。他退出来,蹲在旁边观察了她一阵,伸手帮她把脸上大部分的灰都拂开,这样她才能轻松地睁开眼睛,而没有异物落入。
“你们启动了机关吗?”方思弄一边问她一边观察周围,“那你怎么没出去?”
过了很久元观君都没有回答,方思弄低头一看,对上她的眼睛,心头就是一凉。
不知道是精神力异常还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此刻元观君的眼睛非常非常黑,像两个空洞。
似乎是空的,又似乎深不见底。
方思弄第一时间想她会不会是死了?可很快又观察到她人中处被冲开的灰尘,确认她还在呼吸。
她还活着,还看着他。
那这个眼神就……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她在观察他,在打量他,几秒后,她变得了然,她好像知道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真相。
他没法描述和形容,实际上语言在很多方面是局限的,他没法形容这个眼神,就像没法描述最恐怖的噩梦中的恐怖。
他直觉元观君要说出来了……要说出什么来了,要说出一些恐怖的、绝望的、他不能接受的东西。
他想打断,想尖叫,想告诉她不要说下去了。可喉咙处仿佛忽然被一块尖锐的石块梗住,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元观君开口,声音沙哑干涩:“你知道我在井里看到了什么吗?”
那一瞬间方思弄只觉得心脏重重一坠,接着一股酥麻感从脚心爬上天灵盖,好像劫后余生,但下一刻,“哈姆雷特机器世界”中的那个画面忽然跃至眼前——清寂的庭院中身穿白色和服的元观君站在一棵歪脖树下,低头盯着一口井。
她在看什么?
任谁看到这个场景都会想问这个问题,也都会恐惧得到答案。他当时问了,但她没有回答。
为什么现在又提起了?
“……看到展医生了。”元观君接着说道,瞳孔明显在放大,“我看到我把他推下井了。”
这其实是一个完全出乎方思弄意料的答案,他愣了好几秒,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元观君眼神发直,眼睛还看着方思弄,但方思弄感觉她没有在看自己了:“我也不知道……他明明在‘樱桃园世界’就已经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