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师尊,三年死遁(84)
叶淮依旧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江荼哪能看不出来他心虚,却不知道他在心虚什么,便问:“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叶淮半月前刚渡完雷劫登至三阶,甚至他昏迷前,也还是三阶前期,眼下却已有了地阶实力。
即便是气运之子,这个修炼速度,业已超出江荼预料。
他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者说,已知三年前叶淮是靠喂他麒麟心血才将他唤醒,这趟江荼自己也能感觉到身体的腐蚀远比三年前更加严重,叶淮得喂他多少血才能唤醒他?
想到这里,江荼福至心灵地将视线向下一扫。
果然看到满地鲜红,即便被雨水稀释过,也依旧是鲜红颜色,血液浓稠至此。
江荼好不容易松开些的眉头又皱起,他们仍在空明山底,平时江荼一定是理性占据上风,先分析现状。
但或许是梦境作祟,他此刻顾不上这些,只觉得看到满地鲜血,心里很不舒服:“叶风坠,我在问你话。”
“就是...”江荼眼睁睁看着叶淮鼻尖上冒出两颗汗珠,“就是...”
还不肯说?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没有我的指导,你的修为也能突飞猛进,叶风坠,看来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江荼眯起眼,不跟他废话,直接下了一剂猛药。
江荼心知自己说的是纯粹的威胁话。
叶淮也知道他是威胁而非当真。
但叶淮就是受不了这样的威胁。
江荼从来没有用赶他走来威胁过他,凡事一鼓作气,再衰三竭,这句话对叶淮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他的脸瞬间煞白,麒麟尾巴往江荼手腕卷,活像小黑犯了错挨罚,为了讨好江荼把肚皮都翻出来的样子。
江荼忍着薅他尾巴的冲动,持续加压:“不说就滚,以后不必再叫我师尊。”
叶淮明显地浑身一抖,几颗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江荼手背上,像小珍珠:“师尊,我说,我说,我说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不能看着你...师尊,对不起,我、我...”
江荼冷眼看着他可怜的模样,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心软。
正想他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叶淮便启唇:“麒麟骨...师尊,只有麒麟骨成熟了才能发挥麒麟心血的全部效用,才能治你的伤,所以我...催熟了麒麟骨。”
江荼表情一变。
就这?
麒麟骨迟早会成熟,即便动用些手段将之催熟,也不过是时间先后的区别。
这傻孩子,这有什么好瞒的?
江荼觉得以叶淮欲言又止的模样,不会只是这么简单,审视的目光一扫过去,叶淮又鹌鹑似的低头。
他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鳞片已经长到了胸口,表层的长发还是漆黑的,但仔细看就能看到里层又红又绿,像一个大染缸。
更不用说那一对狗爪子,毛绒绒的,指甲尖利漆黑,与野兽无异。
这个配色...江荼皱起眉,总觉得梦境中也见过,可他已经想不起来梦中场景,难道是梦见了叶淮?
叶淮注意到他的视线,可怜巴巴掉眼泪:“师尊,我这样是不是很丑?我之前下山...除过一只修炼成人失败的野猪精,我现在是不是和野猪精很像?”
“...”原来是觉得自己变丑了,才这么抗拒?
很不合理,但如果是他的傻徒弟,好像又合理起来了。
叶淮眼底清澈的愚蠢不似作假,江荼深吸一口气:“不丑。”
叶淮一下变得很惊喜:“真的吗?师尊,你不要哄我,我真的不丑吗?”
江荼难得在这样精神紧绷的现状下,生出想笑的冲动:“不丑。”
叶淮重重松了口气。
年轻人正是要面子的时候。江荼无奈地摁摁眉心,抬头看天。
浊息浓郁,如毁天灭地前的最后通牒,想要撕开这天幕离开,他得解开力量禁制。
而解开力量禁制的方式,江荼伸手往袖中摸,摸了个空。
——宋衡的药不见了。
江荼一抖袖子,明知故问:“药呢?”
叶淮悄悄将乾坤袋往身后藏,俨然不打自招,嘴上还在狡辩:“什么药?弟子不知。”
江荼都快气笑了,瞒了一次还想瞒第二次,果然是翅膀硬了:“怎么?叶风坠,你想让我在这里和你殉情?”
他本意是让叶淮拎拎清楚,眼下情况有多糟糕,又到底该如何决断。
却没想到叶淮的脸一点一点变得更红,麒麟尾卷他卷得更用力,偏偏头摇得像拨浪鼓:“弟子不敢!弟子怎敢有如此僭越的想法...”
江荼一愣,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没在做梦。
可为什么醒来后反而更加荒谬了?
他强忍着脾气,同时也忍住将叶淮脑袋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欺师灭祖东西的冲动,道:“你以为掩耳盗铃就万事大吉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你浪费,空明山之乱一日不平,境内便一日不得安宁,我教过你什么?”
“天下苍生,吾辈不可辜负。”这回叶淮答得很快,他的琥珀眼中酝酿着风雨般,热烈而认真地看着江荼,“师尊,弟子如今已有三阶大圆满修为,我们二人齐心协力,足以撕开这地底结界。师尊,别再一个人扛着了,让我帮帮你吧。”
说着,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金色灵力从叶淮身上析出,如炊烟向上攀升,逐渐凝聚成龙首狼耳的瑞兽,其腰背覆满黑鳞,四足似踏雪,大片金色祥云随着它的出现而在远处涌动,威风凛凛。
——麒麟本相。
麒麟踏空而行,每走一步都有火与鎏金从足下蔓延。
新生的法相如初生牛犊无所畏惧,只一心睥睨天地,好像把浊息弥漫的地底也当做自己的领地,神气地四处巡视一圈,嫌弃地喷了个响鼻。
紧接着,琥珀色的麒麟眼注意到了什么,这天地仅此一驹的麒麟,就这么轻快地踱到江荼面前。
屈膝,半跪,翻出了毛绒肚皮。
麒麟尾在身后疯狂摇动,麒麟卖力地将脑袋蹭到了江荼怀里,伸舌一下一下舔着他的掌心。
江荼刚刚想要出口的夸赞都给憋了回去。
果然外表再怎么看着霸气,骨子里还是他狗一样的徒弟。
不过。
江荼覆掌一下一下抚摸着麒麟的皮毛,对上叶淮期待紧张的视线,一哂:“如此,我便予你与我并肩的机会。”
第059章 空明转(十)
外山。
白发苍苍的司巫缓步向前, 手中长杖每敲击一次,四周虎视眈眈的鬼兽便被屏退一次,饶是如此, 仍有许多靠近边界或走在末尾的修士, 会在突然一声惨叫中,消失得了无踪迹。
众人从最初的惊恐, 到痛惜,再到此刻,即便有血溅在自己脸上,也能做到面无表情地无视。
久而久之,长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一声接着一声, 抚平恐惧,深入脑海,不断回荡。
咚、咚、咚。
——只要追随那根长杖,就能安然无恙。
所以死亡, 不过是追随司巫道路上必然的牺牲,不足为惧。
众人坚信不疑。
沉默的队列中, 唯有一队人格格不入。
白泽轻轻拽了拽程让的袖子:“我怎么觉得其他人不太对劲?”
程让环视一圈,压低嗓音:“司巫威严。”
“你觉得这能用威严来解释?”白泽“啧”了一声,“我看这是洗脑...”
说话间。
又是一名修士被鬼兽咬去头颅,无头尸体瘫倒在地,血在喷溅到白泽脸上之前,被程让抬刀挡去:“谨言慎行。”
“...我竟然有一天能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白泽惊讶地瞪圆眼睛。
程让用眼神示意他往周围看,只见除了他们, 其余人对那具无头尸体都没有反应,甚至后来者直接踩在了尸体身上, 竟不避不让。
白泽吞咽了一下,喉间发紧。
走着走着,他们已然踩入深不见底的水泊里,地势愈发低平,很快水已没过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