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饵(95)
楚曦叹了口气,已然明了自己的状况。
十万岁的神龄,倒也是够久了。
只是,沧渊.......
“延维.......”
那飘渺的声音又从识海深处传来。
他回过头,便见眼前迷雾弥漫,浮现出一片枝叶繁茂的仙林,心知自己的灵识又被引到了延维的笛上。
身后水声如雷,他循声看去,见不远处赫然是一道瀑布,一抹人影身姿矫健地自水潭中逆流飞上,落在他前方的岩石上。
楚曦一眼看清那人模样,不禁大惊。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头上束着仙家弟子的玉冠,一身赤色衣衫,一张脸生得颠倒众生,乍一看竟有些肖似沧渊,只是下巴线条更硬朗些,皮肤更深些,轮廓更为浓烈分明,宛如烈酒,眉梢眼角多了一分邪意,眸色也不似鲛人的蓝紫,而是黑若点漆,少了魅惑,多了凌厉煞气。
为何.....为何竟会与沧渊生得有七八分相像?
“师尊,你瞧我如何?是不是又进步了?”少年勾起唇角,坏坏一笑,半跪在他面前,那漆黑双眸被阳光一照,竟隐约现出一丝赤红。
“不错,”楚曦听见延维的声音自近在咫尺处响起,侧眸看去,见他微微颌首而笑,“只是修行切忌心急......你仙骨有异,容易走火入魔。”
“知晓了。”少年偏了下头,现出些微不耐,忽然蹙起眉,身子一歪,就往后倒去,眼看要坠入瀑布下尖如利刃的礁石群中。延维一惊,一条长练出袖,便将少年卷了回来。少年顺势扑在他膝上,一脸虚弱,抬头喃喃:“师,师尊,我又不适了,请您赐.......”
延维轻叹了一口气,捋起袖子——
那玉白手腕上赫然裹着一圈纱布,斑斑驳驳俱是血迹,拆开来,里边的累累伤痕更是触目惊心,竟明显都是咬出来的。
楚曦暗暗骇然,上神的自愈力怎会至于弄到如此地步,难道......
惊讶间,延维已将手腕递到了那少年唇边。少年一把捧住,便如饥似渴的吮吸起来,延维蹙起眉心,将头偏到一旁,无声忍耐。
眼见那少年贪婪饮了许久,才松开延维手臂,留下两个牙印,在他极白的肌底上透出中毒一般的色泽。楚曦蓦然意识到,这少年,便是延维从延英殒身之地带回来的魔物——后来的万魔之源,烛瞑。
只是,他为何长相会肖似沧渊?
楚曦心下生出一个可怕猜想。莫非,他们有什么血缘联系?
见少年熟睡过去,延维将纱布一圈圈缠上,站起身来,扶住了身旁一棵树才堪堪站稳。
他转身的一瞬,楚曦却不经意瞧见,烛瞑睁开一只眼,嘴角弯起,盯着延维背影,露出了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说不出的邪肆。
——他竟是装的?
楚曦背后一股凉意升起。虽说这烛瞑与沧渊生着同一张脸,可性情倒是截然不同,不说别的,沧渊从未如此谋算过他这个师父。
神血何其宝贵,如此频繁饲喂,便是上神也终有受不住的一天。延维如此做,是为了压制烛瞑体内魔气,助其修仙么?
可显然.......
如此想着,楚曦忽觉一阵失重感袭来,竟是延维倒在了地上。
烛瞑挑起眉毛,瞧见此状,倒是一跃而起,半蹲在延维身旁。延维不省人事,一头银发散落,脸色苍白,他却一脸兴味,似小孩瞧见了喜爱的玩物,伸手捞起延维下巴,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脸,自言自语道:“师尊啊师尊,你柔弱无用,倒偏偏生了一张好看的脸。”
孽徒!楚曦不禁有种自己被亵渎之感,心生恼意,见他又抓起延维手腕,心下一惊。烛瞑却只是贴上去,嗅了嗅那纱布,舔了一下尖尖獠牙,笑道:“罢了,放过你,真把你吸干了,我再找谁去呀?”
这话说完,他却仿佛意犹未尽似的,攥着延维的手腕不放,反倒沿着那纱布缠缚的手腕一路嗅了上去。但见袖子随他动作缓缓滑落,露出一截苍白清瘦的手臂,少年双眸半闭,嘴唇竟若有似无的贴了上去,从闻嗅渐渐变成了亲吻,神态亦从玩味生出几分痴迷来。
楚曦瞧着这暧昧一幕,头皮发麻,目光凝滞。原来这万魔之源烛瞑,对延维的感情,也并不单纯,除了利用之外,还存有别的心思。
愣怔之间,少年已将昏迷的延维亲吻抚弄了好一番,将他衣服弄得一片凌乱,似方才尽了兴, 抑着已然粗重急促的呼吸,从延维散乱的腰带间摸出了楚曦附身的笛子,将延维衣衫理好,御剑而去。
眨眼之间,不知到了何处。只见周遭是一座神庙般的建筑,眼前大门上悬浮着一层结界,其上无数小字密布,宛如悬浮的书简,顶上一个牌匾上,是“森罗万象”三字。
——那是神族上古法器和典籍存放之地。
烛瞑来这做什么?
疑惑间,少年已大摇大摆的走到了门前,朝门口守卫扬了扬手中笛子:“我乃延维神君弟子,奉他之命,来此处借阅仙典,上次便来过,你们应该识得我罢。”
两个守卫看了看他手中笛子,认出是延维之物,对视了一眼,便容他入了内。烛瞑哼笑了一声,轻车熟路的走进这唯有上神方有资格进入的至高殿堂,犹如闲逛一般,来到魂器阁内,似挑选玩具,用手一一抚过每件古老珍贵的神族魂器,引得它们微微震颤,发出回应。
他张开五指,似在试图召唤。楚曦心中不屑,这些魂器,曾归属女娲那一辈的天地共主们,又岂是他能驯服?可这烛瞑打这些魂器的主意,野心倒是吞天,莫非是想成为一代天地共主么?
只见半天也无一个魂器飞入烛瞑手中,须臾,他皱起眉毛,露出不满的神情,“呵”了一声,自语道:“女娲族脉之血,不过如此嘛。”
说罢,他又钻入了另一个殿厅,这厅内一圈圈的书架成环形包围,上面摆满了珍贵隐秘的仙典,书页上皆是神息萦绕,散发着微微光晕。烛瞑径直入到最里层,从架上取下一本,翻开来。楚曦瞧见里边内容,不由一惊,只见书页竟是全黑,上面密布灼红小字,煞气冲天,似乎正是他在蓬莱见过的那一本魔典,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头。
楚曦心下一动,联想到延英,会不会他堕落后生出浓重煞气,也与阅过这魔典有关?
正想着,便见烛瞑径直翻到中间,显然先前已阅过不止一次,细细抚过书页时,那些小字便如归巢之蚁,尽数往他掌心汇去。
正当此时,一阵脚步声隐约传来。烛瞑翻抚书页的手一滞,飞身藏匿在了一排书架后,借空隙朝外窥望。楚曦便见,一双人影,一前一后自外间缓缓走入那放置魂器的殿厅。那前方的一人身形高挑,着一袭曳地的绣金银袍,看起来十分尊贵,似乎便是之前被延维称作“堂兄”的那位男子。而他身后跟着的男子作仙侍打扮,一张脸也生得眼熟,竟然有些肖似那位当今那位位高权重的东泽神君。
疑惑间,楚曦听见那貌若东泽的男子道:“太一殿下深夜召我来此,莫非是有什么要事?”
被唤作太一殿下的金袍男子微抬下巴,凤眸一一扫过面前墙上陈列的魂器,道:“月末便是陛下选拔下一任天尊之时,本君想来验上一验。”
仙侍似乎一惊:“殿下......莫非是想试‘天枢’?”
“怎么,本君不够格么?”太一瞥了他一眼,目光透出一丝戾意,“你在多年在陛下身侧,想必知晓天枢放在何处罢。”
“殿下血统尊贵,自然够格。”那仙侍一阵点头哈腰。
见他尚在犹豫,太一又缓了颜色,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放心,泽离,若他日我真登上天尊之位,怎会少得了你好处。你想一想,你不倚靠我,莫非要去倚仗那懦弱无能的延维么?他不过就是仗着一副好皮囊,受陛下宠爱,可陛下神龄已高,即便她选了延维,过不了多久,也便是要入天墟休眠的,到时便是天界大乱,她也左右不了........”
那仙侍浑身僵硬笔直,面色惶然,待太一止声,便不再犹豫,匆匆挪步到了旁边的一座麒麟石雕边,将那麒麟口中所含的灯球旋了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