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饵(138)
是他神元未复,又饮多了酒,竟是有些醉了。
他揉着额角,一手搭着少年挺拔的肩头,声音透着微醺之意,潮湿而温软:“为师有些乏了,扶为师回去歇息罢。”
重渊喉头上下滚动了一遭,扶住了他的腰,“好。”
北溟在旁瞧着,又是羞赧,又是窘迫,心下暗叹,他当年这些举动,自己并没留意,回头这般一瞧,竟是处处皆如在引诱撩拨,无怪重渊会对他生出非分之想。
“师尊,弟子冒犯。”重渊一矮身,将他整个背起,走入优昙树林环绕的一处亭阁之内,将他扶抱到榻上。
见他闭目沉沉睡去,少年落了帷幔,熄了灯烛——掌灯神司,便是守候着他入眠的贴身之人,那时他们便是如此亲近......
重渊尚未犯下大错,他们尚未经历生离死别。
若是重渊,会想时光永驻于此罢?
北溟双目微润,见少年伸出一手,隔着半透明的帷幔,伸手缓缓描摹着自己的脸颊,从眼,到鼻,到唇,似要将他刻在心底,那手指触碰的似乎不是帷幔,而是这三生千年的光阴。
北溟定定望着他,向前走了一步。
“沙沙,”脚踩在断折的树枝上,发出一声脆响。
亭中少年似被惊动,朝外望来。北溟适才想起自己此时衣衫破碎,满身狼狈,慌慌理了理衣衫,见他飞身跃出,一道寒光直逼而来,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又凝立在了那里。
剑刃抵在喉头之感,竟是如此真实。
漫天飘落的优昙间,他抬眸望向他,对上少年惊愕双眸的瞬间,已是泪水盈眶。腹上的姻缘结,一片滚烫颤栗。
他在此。果然在此。
沧渊恍惚地望着眼前之人,他满身白衣染血,发丝凌乱,似自远方千里迢迢奔赴而来,跨越了刀山火海,才抵达了他的眼前。他沉溺在这段记忆中不知有多少时日,神智已然不甚清晰,辨不出何为虚妄,何为真实,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去......抚上了北溟的脸颊。北溟攥住他的手腕,泪水扑朔滚落。
“渊儿......和我回家。”
滚烫的眼泪落入手心。沧渊浑身一震,如梦初醒,不可置信地顺着他的脸颊抚下,落到肩头,一步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师......师父。”
北溟颤颤抚上他的脊背,生怕他下一刻又烟消云散,十指攀上他脊背,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一张口,嗓音业已嘶哑。
“傻子。”
沧渊浑身颤抖,双臂将他紧紧锁死。
干涸百年的眼底,终于有泪水汹涌而出,混着雨水一并淌落,化成珍珠坠入水中。他咬着牙,从无声哽咽,到泣不成声。
“我想你了,师父。你可知......我想你了。”
北溟抬起手,十指嵌入他发丝间,轻轻收紧,只觉他泪水一滴滴落在他心尖上,将那颗他前世泣出的朱砂痣烙得滚烫。
这拽他坠落红尘的徒儿啊,他与他的姻缘羁绊,往后这生生世世,怕是也要纠缠不清,再也解不开,斩不断了。
第107章 两情相悦
“师父,这妄生界你是如何来的?”意识清醒过来,沧渊想起这层,心下一沉,未听见他的回应,才发觉他已是晕厥了过去。下一刻,四周幻景褪散,一个巨大水母浮现在二人上方。瞧见水母巨瞳前一盏燃烧着蓝色焰火的魂灯,他适才意识到什么,霎时红了眼,一手怀中之人,手中光晕闪过,凝出一把长剑,额心光芒闪耀,浑身却是煞气环绕。
“谁伤我师父,”他咬牙道,“鬼挡杀鬼,神挡杀神。”
那妄生之主俯视着他,巨大双眸瞳孔微缩。
“狂妄小儿!”
沧渊无心与他多言,凝聚起全数灵力,一剑朝他卷着灯台的触须直刺而去!这一剑剑势凛冽磅礴,犹如霹雳袭去。
水母伸出无数触须向他卷裹而来,沧渊厉喝一声,剑刃爆出寒凛光芒,那些触须被他剑招中绽出的力量阻得一滞,妄生之主巨瞳睁大,讶然道:“你是从修罗道诞出的魔族......为何灵力中竟混着如此之强的神息?神魔同体,倒是前所未见!”
沧渊眯起双眸,不解何意,也顾不上他说什么,自触须间一剑劈向魂灯。
灯台乍然碎裂。
淡蓝魂焰泉水般涌回北溟额心,周围无数仙灵聚拢而来,托着二人朝上方飘去,沧渊提剑护着北溟,警惕着那妄生之主有所动作,见它却并未阻止他们,竟任由他们出了海眼。
妄生之主......便如此放过了他们么?
无瑕细想,他只觉得再紧拥住这怀中之人,哪怕多一弹指,多一刹那,也是他赚来的莫大幸运。
“师父.......”甫一游出海眼,便见海水中四处皆是怨灵水鬼,这人间的水域污浊至极,他掐决开了瞬移阵,钻入其中,却觉一阵阻力袭来,将二人震了开来。
愣了一下,沧渊适才意识到什么,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本无神骨,是北溟以上神魂焰塑他神骨渡他飞升,现下他魂焰归体.......他便又打回原形,成了魔族之身,想带北溟回神界,自是办不到了。只是不知,师父可会介意.......
顾不得许多,他又掐了一决,纵身钻入阵内。
眼前漩涡散去,便落在了一片蓝光萦绕的城殿之上。
那城殿上驻守的数名鲛人守卫甫一瞧见他,先是一愕,接着便齐刷刷地朝他跪了下来,高呼声此起彼伏的蔓延开来。
“陛下,陛下回来了!”
沧渊凝目望去,当初他飞升之时,因痛失北溟,整个人心神恍惚,将这鲛城交给了列位长老,只带瀛川赴往了神界,再未主管鲛族之事,未想七百年过去,这里倒是没变多少。
他们倒也还认他这个陛下。
众长老匆匆赶来,迎他归来。
“陛下......这是........北溟神君?”长老们皆知他前世之事,当下瞧出他怀中之人是谁,面露惊色,未料他前生今生,生死数回,还在与这位神族纠缠。
“嗯。”他无瑕多言,抱着北溟疾步行入自己曾经的寝宫。
这里亦陈设如一,还是他离去前大婚之夜的样子,便连蚌榻上还挂着鲛绡喜帐,被他设下的结界保存得十分完好。
将怀中之人轻轻浸入浴池之中,沧渊低头瞧着这浑身浴血的男子,心疼至极地抚了抚他脸颊,低唤:“师父?”
见他尚未醒来,他小心解开他破碎的衣衫,一眼便瞧见他周身遍布着斑驳纵横的伤痕。虽得魂焰归体,上神之躯已在迅速愈合,却仍能瞧出,这些伤痕尽皆是虫豸们啃咬造成。
尽管不知详情,他亦猜出,他是为寻他才落得这一身伤痕。
——他平生最惧虫........竟然.......
沧渊眼底红了又红,将手心划破,令鲛血注入浴池水中,又俯下身去,正要去为他舔伤,却见北溟眼睫微颤,缓缓抬起眼来,与他四目相对,不禁一时痴怔。
见落入眼底的人已不再是那幻景之中的少年模样,而是俊美绝伦的成年男子,北溟一哂:“不过片刻.......渊儿便长大了。”
“你......”
见他竟然还与自己打趣,沧渊眼底一暗,心中思念情潮似海水决堤,再也压抑不住,捧住他的脸,一俯身将他双唇紧覆。
“唔......”北溟心口情思饱涨,只觉胸腔都要被撑破,双唇颤颤分开,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接纳他的亲吻,尽管他吻得仓皇凶猛,仿佛渴饿了千年的疯兽找回了自己赖以生存的食物,舌头缠着他的舌头,牙齿磕拌着他的牙齿,将他弄得生疼。
他明了他的恐惧,伸手攀上沧渊颈项,安抚意味地抚着他肩背,唇舌颤抖分开,笨拙而生硬地........开始回应这个吻。
沧渊心地猛地一个激灵,似是爆发了一团烟花。
这烟花径直冲入云霄,在他的识海中炸了开来。
他稍稍抬手,垂眸盯着身下之人,气息凌乱,心如狼奔豚突,跳得前所未有的激烈。
“师父.......你........”
“我......”北溟垂下眼睫,脸色泛红,“我,我不太会......”
沧渊喉头咽动了一下,沙哑道:“往后我慢慢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