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203)
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入场了,他身穿陆军元帅的礼服,身上挂着圣安德烈勋章的绶带,跟在他后面的是皇后,大公和女大公们,罗曼诺夫家族在彼得堡的全体成员都出席了今天的仪式。
在整个宫廷的注视下,陛下亲手将一等圣弗拉基米尔大公勋章颁发给了弗卢朗部长和德·拉罗舍尔伯爵,并与他们分别握手。一个站在大厅角落的画家用铅笔飞速地将此时的景象记在草稿纸上,这些草稿将会变成一幅描绘今天场景的巨幅油画,并作为礼物在明年沙皇去巴黎参加世界博览会的时候赠送给法国政府。
吕西安排在下一位被授勋,当亚历山大三世将红色带黑色宽边的勋章绶带挂在他的身上后,陛下主动伸出手,和他亲热地握了握,“俄罗斯帝国永远不会忘记她的朋友。”
吕西安感受到无数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其中包含了羡慕,嫉妒,不屑等种种复杂的情感,那些目光像是被放大镜聚焦了成千上万倍的日光一样炽烈,几乎要把他的衣服烧穿。如果是一年多以前,这样的目光会令吕西安坐立不安,但此刻,他却发现成为别人关注的中心,是多么令人欢欣鼓舞的一件事!别人对他怀有恶意,是因为他强于这些庸人,因为他踩在了他们的头上,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这个想法令他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紧跟着吕西安获得勋章的是阿尔方斯,这一次陛下表现的,比起他们上一次见面要亲热许多,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个价码,而“全俄罗斯的皇帝陛下”,总归也是个俗人。
等法国人都获得了勋章以后,就轮到他们的俄国同僚了。首相和外交大臣不出所料地都得到了最高的圣安德烈勋章,可接下来,当侍从长叫到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罗斯托夫伯爵的名字时,却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阿列克谢今天穿了全套的绣花礼服,他走到陛下面前,三次鞠躬。
“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罗斯托夫伯爵,获颁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侍从官宣布道,他的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带钻石的勋章和星章。
“我的天!”一个穿着将军制服的白发老人朝着一个漂亮的中年女官做了个鬼脸,“还不满三十岁,就拿到了这个!”
那女官用自己的象牙柄扇子,指着沙皇刚刚给阿列克谢挂上的红色绶带,“上周梁赞省的省长还向我抱怨,他已经等这个勋章等了三年,却还没有等到……他现在只希望退休的时候能够拿到一枚呢。”
“一个六等文官呀……”那将军挤了挤眼睛,夹住挂在眼眶上的单片眼镜,刚才侍从官宣布的时候,那眼镜片差一点就掉下来了,“宫里的红人就是不一样……在我记忆里从没见到过这勋章被发给过四等以下的文官,当然之前可能也有过先例,但是……”
就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一般,侍从宣布了沙皇的第二道命令:罗斯托夫伯爵因为“对祖国和皇室的卓越服务”,被提升为四等文官,同时成为帝国参政院成员。
这果然是一颗重磅炸弹,阿列克谢按道理升一级,只是五等文官,如今竟然是破格一下子升了两级,成了位高权重的四等文官。吕西安看到身边的不少人脸上的表情已经难以维持了,他们脸上时刻带着的假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下面庸俗丑陋的本我。
如果刚才看向吕西安的目光是油灯的光亮,那么射向阿列克谢的简直就是电灯光了,可新出炉的四等文官完全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他泰然自若地和沙皇握手谢恩,又朝着皇太子微微鞠躬。
吕西安听到身后传来阿尔方斯的一声冷笑,阿尔方斯和阿列克谢之前也不怎么对的上眼,而自从他们从阿列克谢的田庄回来以后,银行家似乎对每一个和吕西安走的近又算得上是年轻漂亮的男女都产生了敌意,“他倒是够走运的。”
吕西安又看向一旁的德·拉罗舍尔伯爵,伯爵并没有说什么,但他的嘴唇也紧紧抿着,看着也不像是为阿列克谢高兴的样子。
这三个男人都围在吕西安身边,可他们互相之间却两两生厌,吕西安被这个念头逗的笑出了声,周围的人都奇怪地看向他,他连忙闭上了嘴。
“您笑什么?”阿尔方斯朝前跨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吕西安,“那位先生升官,您就这么高兴?”
“您这两天怎么疑神疑鬼的?”吕西安翻了个白眼。
“还不是因为您的前科。”阿尔方斯挑衅地看着伯爵,他的目光换来了对方一声不屑的冷笑。
授勋仪式继续进行,阿列克谢此时已经从沙皇的面前退下,他早就注意到了吕西安,此刻正穿过人群朝这个方向走来。
“多美好的一天啊,是不是,先生们?”他向吕西安等人打了个招呼,那新挂上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上的钻石反射着耀眼的亮光。
“是啊,恭喜您。”吕西安无视了阿尔方斯的眼神示意,主动伸出手,和阿列克谢握手,“您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我刚才还听到人提起,您是三十年来最年轻的四等文官。”
“请允许我向您致敬,阁下。”一个穿着绣花礼服的老人此时也挤到他们身边,朝着阿列克谢脱下帽子,吕西安注意到了他恭敬的称谓——只有五等以上的官员才能有被称作“阁下”的殊荣。
阿列克谢施恩似的向他点点头,那小老头直起腰来,“关于您的新任命有消息吗?”
听到这话,阿尔方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德·拉罗舍尔伯爵似乎也燃起了几分兴趣——阿列克谢如今已经升到了四等文官的官衔,这样的官衔在彼得堡已经足以让他成为某个衙门的主官,在地方上也可以担任省长的职务,至少也能做副省长。再说,驻法国的大使也不过就是个四等文官,若是阿列克谢再回到巴黎去,除非让他担任大使,否则其他的职务都是不合适的。
“我还没有接到命令,不过作为陛下忠诚的臣仆,我会怀着感激的心情接受陛下给我的任何职责。”
“当然,当然!”那老头连忙点头,他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宗教事务部空缺了一位副部长,图拉省的省长也快要退休,我想如果您能担任其中一个官职的话……”
“以后再说吧。”阿列克谢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对方,这明显算是逐客的信号,那老头也乖觉地结束了谈话,再次向阿列克谢致敬,而后悄然离开了。
“这么说,您不会再回巴黎了?”吕西安问道,代表团的归期也已经确定了——下星期法国和俄国的舰队将会在涅瓦河口举行一次联合阅舰式,在那之后是盛大的告别宴会,而后,法国代表团就要踏上归途了。
“恐怕不会了。”阿列克谢摇了摇头,同时几乎觉察不出来地耸耸肩膀,“很快我就会得到新的任命。”
吕西安有些失落,或许他和阿列克谢之间的关系仅仅是交易,但他和俄国人在一起的时候,比起和阿尔方斯或是德·拉罗舍尔伯爵在一起都要放松不少。
“我会让我的仆人把我留在巴黎的东西带回来的,如果您有什么喜欢的,可以先去挑挑,我送给您做纪念。”
“他不需要什么,尤其不需要别人的二手东西。”阿尔方斯粗暴地插嘴。
“我很荣幸,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吕西安选择无视了阿尔方斯那比灯塔上的灯光还要明显的信号,“我很高兴您得到了您想要的。”
阿列克谢朝吕西安眨了眨眼睛,“我确信,您很快也会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
吕西安倒不担心他或是俄国政府会违背约定,但阿列克谢既然这样承诺,那么他也很给面子地给了对方一个笑容,“我希望我们将来还有机会相见。”
“在不太靠近的将来吧。”阿尔方斯用玩笑的口吻说道,他的眼睛里带着冷淡的神情。
阿列克谢转过身来,讥讽地瞟了阿尔方斯一眼,“或许比您料想的要更靠近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