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惑主(34)
“找了再说。”秋白芍一想到要回去对着尉迟砺,就觉得扫兴,她夹了箸菜给梅洛,“我们先吃我们的,他是王爷,里里外外那么多人伺候吃饭,不少我一个。”
梅洛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他要是回来用膳,你吃到一半就得赶回去,海棠阁远,仔细走得胃不舒服。”
她接着对秋石吩咐,“去看看王爷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就让碧竹姑姑做了膳送去,再告诉王爷一声,侧妃在我这里用了。”
秋白芍抬眸,柳眸盈盈,如石子入湖一般,那双水眸被人点出了涟漪。这份无微不至的体贴,总叫她受用无比。
九月底,外面的蝉鸣已经歇了,秋的意味愈浓,午后这段时间像是豆沙包被人掰开,露出了冷白面皮里面暖气腾腾的豆沙,流淌着让人困倦心安的温暖。
炕桌被人搬走,梅洛坐了右侧的座儿,秋白芍踢了鞋子躺在炕床上,枕着梅洛的腿,她耷拉着眼睛,听上方梅洛吹埙。
古朴的埙音从远方而来,细腻如涓流,低缓似天籁。秋白芍愈发困顿,她抚着梅洛膝上衣裙的刺绣,伸出了食指无意识地描摹。
暖秋的阳光从窗纸透进来,也同埙音一块儿无意识地轻抚着她的心身。
秋白芍终于熬不出困意,她伏在梅洛的膝头睡了过去。被阳光沐浴着、被雅乐环绕着、被淡淡的红茶似的香薰包裹着,秋白芍此前的人生里,从没有过这样的恬静。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什么歌妓之女,不再是什么出身庶民的侧王妃,她成了九天之上的仙,所触所及皆是圣洁,皆是高尚。
这不是个舒服的姿势,梅洛的腿相比她平常睡得软枕来说,高得让人不适,但她睡得安详舒泰,眉间舒展,眼梢都带着幸福。
那埙声停了,梅洛将其搁在了一旁。她低头打量,果然见膝上的秋白芍已然沉沉地睡去。
女子睡时还上扬的嘴角叫她看得愣了愣,接着笑着叹息。
“王爷真是不懂你。”她伸手,指尖理着秋白芍的鬓发,像是从前在家时为妹妹的小猫梳毛一样,温柔、怜爱。
“这世上再难有人比你还容易满足的姑娘了。”梅洛笑着,笑得不是滋味,“白芍,你不该进王府的。连我都没有这个胆量。”
熟睡的秋白芍没能给出回应,梅洛长叹了一声,声音仅容自己听闻。
阳光和煦,她也困了。
……
晚膳时分,尉迟砺终于等不及将秋白芍叫走了,秋白芍走得很不情愿,她本来还想在海棠阁留宿的。这是种隆冬腊月从暖阁出去的不情愿,屋内温暖如春,外头冷得发疼,秋白芍回去的一路都没什么好脸色。
“去吧。”梅洛无奈地劝她,“王爷喜欢你,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
秋白芍怏怏不乐,“可我只想和梅姐姐在一起。”
梅洛看着她难过的模样,停顿了半晌,继而偏着头吻上了她的唇角。
“我也想,”她轻声地开口,用只有两人能今天的音量吐息,“但他是王爷,有些事总是不得不做。去吧,我又不会跑,只要你来,海棠阁永远在。”
梅洛这般说,秋白芍就更不想走了。
她回去时还在埋怨,别的王侯都知道雨露均沾,偏生尉迟砺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留在她院子里,剩下那半个月只要在府,白日也得过来找她。
烦不胜烦。
前两日听说柳氏高烧,王姨娘去她院子里侍疾了两日,整整两日都待在柳氏的院子里,真叫人羡慕。
梅姐姐若是病了,王爷才不会许她日夜在梅姐姐床前守着,她若是病了,恐怕就更见不到梅姐姐了。
正没气好气着,路过花园时秋白芍忽地瞥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她停下了脚步,眯着眼睛望过去,后头的薏儿也看见了,“好像是秋石。”
“天这么晚了,她不在海棠阁伺候,跑出来干什么。”看背影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模样急匆匆的。
薏儿踮起脚望了望,“主子,再过去好像就是清莹如今的住处了,眼看要到月底,应当是王妃叫秋石给她送东西呢。”
秋白芍挑眉,本就不爽的心思愈加阴沉。
“送东西?”她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她如今就一个贴身丫鬟伺候,既不用打赏也不必出门,用得着什么东西?”
薏儿呆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顺着秋白芍的话说道,“就是呢,她从前是尚书家的千金小姐,后来王爷宠爱她,叫她骄奢惯了,怎么过得了现在的落魄日子。必然是清莹仗着王妃心善,还让王妃把她当做小公主似的供呢。”
“我说也是,不就是一个小姑娘的吃穿而已么,哪里用得着秋石天天给她递包裹,想来梅姐姐送去的十有八.九都被她浪费了。这可不行,梅姐姐自己也是要过日子的,海棠阁那么大的开销,她身为王妃还得对外应酬,哪禁得住再养这么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秋白芍勾唇,往前踏了两步,那张脸在昏暗中显得张扬妩媚。
她抬了抬手,让薏儿靠近自己,“你去……替梅姐姐除了这个祸患。”
薏儿听完,低头应是,“奴婢这就去办。”
她往后门去了,秋白芍站在原地,又瞥了眼清莹所处的方向。
户部尚书的女儿、京城里有名的才女、梅姐姐的故交……这几条加在一起,怎么就那么让她喜欢不起来。
她又看了几眼,片刻,才娉婷地继续朝自己的院子而去。
白芍院,尉迟砺已然久等。
他见秋白芍回来,半是欢喜半是无奈,“你如今是巴不得住在海棠阁了?我瞧着你对王妃比对我都上心,到底她是你夫君还是我是?”
秋白芍心口一紧,接着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笑着回应,“可被王爷说中了,梅姐姐若是男子,芍儿必定倾心与她了。”
尉迟砺失笑,他招秋白芍过来,抱在怀里捏了捏鼻子,“那现在两个夫君都伴在你身边,你倒是该乐坏了。”
“王爷不也有那么多佳人作伴么。”秋白芍鼓着脸颊,佯装不悦,“您有那么多美人儿,芍儿给自己再找个夫君又算得了什么?”
“好你个小丫头。”尉迟砺笑了出声,“野心倒是不小。”
秋白芍跟着笑闹,十足的说笑模样,以至于尉迟砺万万没有想到,怀里女子的玩笑话无一句不真。
那不是假话,不过是被嬉笑粉饰了认真,才叫人无法辨别。
亦或许他也从未想过去辨别。尉迟砺是王爷,是高高在上的龙子,没有道理让龙低下尊贵的头颅去了解一个小女儿的心思。
玩笑了一会儿,尉迟砺说起了正事,“明日就是老六的生辰,你都打点好了么?”
“是,礼单已经给梅姐姐过目了,都搁在东边的厢房里,明日一早跟着队伍一块儿送去。”
“好。”尉迟砺颔首,轻啧一声,“其实那种场合应该让梅洛去的,叫你代她受罪了。”
“能随着王爷出门,是美差才对,怎么会是受罪?”秋白芍嘴上说着,心里也有些惶惶。梅姐姐上个月推脱的这份差事,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心转意。
梅姐姐她自入府以来,除了头一天和尉迟砺进宫,旁的竟然再未露过面,一直都在称病。长此以往,恐有非议。给皇室开枝散叶,健康是头一位啊,外界会允许一个无所出的病秧子王妃存在多久?
“也好,”尉迟砺伸手,与她十指相扣,“你进府这么久了,我也该带你出去见见人。”
他到底还是意属秋白芍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用完晚膳不久便歇了。六王爷是皇后唯一的儿子,外祖权重,如今皇帝又年老,于是这场生辰便显得意味深长,翌日天一亮尉迟砺便带着秋白芍早早地去了。
寿辰之上热闹隆重自不必说,秋白芍在席间坐着,见六王爷身侧的女子面生,并不是他唯一的侧王妃,于是有些好奇。
回去的路上她顺口问了一句尉迟砺,“今日怎么不见六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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