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56)
又是冗长的沉默。
就在俩人以为傅怀禹不想理他们或者已经睡下之际,面前深棕色的木门缓缓打开。
门内,是穿着白色浴袍的傅怀禹,头发半干,还在往下滴着水。
其实不管是俩人在一起也好,分手后也好,还是第一次相隔这么长时间才见到一面。
他确实瘦了,看起来蔫蔫的也没什么精神。
祝玉寒一个箭步冲进去,用脚踢上门,将老头挡在门外。
许久不见,是热烈的、赋予全数感情的拥抱。
傅怀禹一个重心不稳被祝玉寒扑倒在地。
就听见一声闷响,傅怀禹后脑勺着了地。
祝玉寒忙起身:“我是不是撞到你了。”
傅怀禹望着他,良久,轻笑出声:
“没有。”
“如果不是今天装成物业来骗你,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你了,你宁愿给物业开门也不想见我,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嘛。”祝玉寒说着,想着,觉得特委屈。
傅怀禹躺在地上,缓缓伸手摸向趴在自己身上那人的腰:
“你方言说得太蹩脚了。”
“什么?”
“你跟我一起住了七年,什么时候见我给物业开过门。”
第53章 红妆(7)
祝玉寒望着他,心如乱麻。
再次相见就不受控制地扑倒了他,抱了他,还像个小媳妇一样撒娇抱怨,而完全没有考虑傅怀禹此时的心情。
当初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导致傅怀禹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自责的同时也是恐惧,恐惧着傅怀禹会不会因此离自己而去。
后来,他确实走了,还走得杳无音讯,甚至所有人都开始忘记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之际。
他又看似不小心实则故意的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他打电话给储荣,告诉储荣自己昏倒在大学路;
他甚至走了几个月,连电话号码也没换。
说他不是有备而来,自己还真不信。
储荣不是那种得过且过的人,对于这通神秘的“求助”来电,他自然会调查到底。
或许,储荣早就知道了。
傅怀禹确实瘦了很多,在母亲因自己而逝世的日子,他肯定不好过,甚至是面对这个庞大的亲友关系网下,面对那些道德指责下,他要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祝玉寒能想象得出,那些人五人六的亲戚会说什么。
当年父亲去世,年幼无知的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亲戚们作势的假哭中,只有自己呆呆的伫立在遗像前,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爸爸都死了,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你爸累死累活就是养了个白眼狼!”
记不清是表姑还是表姨说的,只记得是个远嫁南方,两三年也见不到一面,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是:
“你爸才死了。”
傅怀禹躺在地上,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他抬眼望着祝玉寒,发现祝玉寒也在回望他。
思忖良久,祝玉寒还是俯下身子抱住了他。
“我知道,你妈妈去世对你打击很大,我也知道,这其中有着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我的过错好么?”
起码这句话,非常诚恳。
傅怀禹摸着他纤瘦的腰身,看着他的眼睛,早已麻木的心脏就像是突然被狠狠扎了一下,接着就如同膝跳反射一样,不受大脑控制的按下了他的脑袋。
因为自己是重案组的,接受过很多高强度体能训练,比一般人容易肾上腺素升高。
很好,肾上腺素是个最佳背锅王。
所以在肾上腺素的驱使下,有些事情虽然不合乎情理,但也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童嗣曾经问过自己,他们祝队五五分比例,长得也就那样,脾气还暴躁,自己看上他什么。
当时自己打了个马虎眼敷衍过去了。
今天很认真的想了这个问题。
喜欢他什么?
大概就是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份倾慕之情,一直到现在也未曾消减半分。
其实那天天气不怎么好,大雪封路,本来预计今天要来报到的一批新警员被大雪困在了高速公路上。
傅怀禹那时候还是刑侦科的总队长,正在翻阅今天要来报到的警员档案,接着局长那边就打来电话说新警员今天不会来了,高速那边雪厚路滑,已经连撞了四辆车子,让傅怀禹先不要等了。
手中的档案里,相片上是一个梳着三七分,看起来迂腐又呆板的年轻人。
瞥向姓名栏,傅怀禹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下这个名字。
祝玉寒,当自己是唱戏的?
再往下看看,在父母状况一栏中写道:
“父亲已逝,母亲在县城经营小型托儿所。”
傅怀禹摇摇头,将档案随手往桌上一扔,抓过车钥匙打算先下班。
打开后备箱翻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忘带防滑链,这积雪快没过脚踝,贸然驾车太危险,于是打算先去买根防滑链。
大年三十的晚上,外地的警员都早早回了家,剩几个值班的去了辖区派出所跟人家煮火锅去了,望着这黑漆漆的警务大楼,傅怀禹随手锁了门。
那些卖防滑链的坐地起价,一套链子卖到三百多依然供不应求。
傅怀禹也没想那么多,觉得三百块钱买个安全稳赚不赔的买卖。
象征性的讲了讲价,接着掏钱买了链子,提着往警局停车场走。
爸妈发来短信问几点到家,饭菜已经准备好,傅怀禹回了句“很快”。
大雪洋洋洒洒而落,将世间都染成一片雪白,包括站在警局门口那个瘦弱的小伙子。
傅怀禹刚走到停车场门口又折回来。
“站这儿干嘛。”
傅怀禹看着这个鼻尖通红,满身碎雪的年轻人,似乎觉得有点眼熟。
“等人。”小伙子只蹦出极其简洁的两个字。
“等谁。”
小伙子摘下老旧的双肩背包,僵硬着手指从包里拿出任职报告,看了看:
“刑侦科的队长,傅怀禹,局长说,今天是他负责接待我们。”
傅怀禹看着这小伙子又呆板的将报告放回书包,拉上拉链,接着又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警局门口。
傅怀禹终于想起来,这就是自己刚才看过的警员档案,还被自己嘲笑了名字的那个新警员——祝玉寒。
真人似乎比照片更稚嫩,看起来也就十八九的模样。
“你是今天来报到的新警员对么?”
祝玉寒点点头。
“不是说困在高速公路上了么?”
“今天年三十,怕队长一直等,就走过来了。”
此话一出,就连傅怀禹都惊呆了:
“三十多公里的路程,你走过来的?”
祝玉寒点点头。
“就因为怕我……怕那个傅队长一直等,耽误他和家人团聚?”
祝玉寒依然点头。
傅怀禹看了他许久,然后开口问道:“那,你呢?”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站在对面的小伙子却忽然红了眼眶。
零下七八度的天气里,他迎着寒风,踏着暴雪,走了三十多公里,来到警局报到。
今年他二十二岁了,但却是第一次离开妈妈独自一人在外地过年。
傅怀禹嘴巴微张,愣愣地看着这个有点可怜的男孩。
他有一对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很长,微微上翘,下睫毛也根根分明,有点像女孩,细白的雪末落在睫毛上,通红了眼眶楚楚动人,看起来就像个小精灵。
挺油腻矫情的形容,但当时的傅怀禹确实觉得,他像个小精灵,扑棱着短短的小翅膀,忽然一下子就闯进了自己的世界。
半晌,傅怀禹忽然笑了起来,他微微俯下身子,盯着这个“小精灵”,轻声问道:
“愿意来我家吃年夜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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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那个暴躁的直男清理了身体,又把满地衣物塞进洗衣机,轻手轻脚的上床,拖过困得连眼都睁不开的直男放在自己身上,让他头靠在自己怀中,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哄他熟睡。
明月高垂于天际,素白清冷的光穿过窗子,照进房间。
怀中的人双眼紧闭,睫毛微颤,圆润的肩头luo露在外面,似乎是觉得有点冷,小声呓语了句,接着微微缩了缩肩膀。
傅怀禹停下手上动作,替他拉过被子盖好,还贴心的掖了掖。
“好,我等你来赎罪。”
他刚进门时趴在自己身上向自己询问的问题,现在可以肯定的回答他了。
翌日一早,没有闹钟响,也没有阿杜的日常嚎叫,祝玉寒就这么惊醒。
望着陌生的房间,又看到自己满身吻痕,他用了十几秒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过的事情。
好像是自己来找傅怀禹,然后跟他解释,最后情动之下,就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忙起身去找衣服,接着一阵腰酸背痛,双膝一软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傅怀禹端着早餐推开门,一进门就见这种光景,忙把早餐放到一边,把祝玉寒扶起来:
“这还没过年呢,先不忙着跪。”
“现在几点了。”
傅怀禹看看表:“八点四十。”
“完了完了,迟到了,老陈要提刀来砍我了。”说着,他手脚慌乱的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屋子里乱窜。
“我衣服呢?”
“都洗了,还没干。”傅怀禹答的从容。
“不干你让我穿什么啊。”
“穿我的。”
“不是,你把我警服也洗了?”
“警服也穿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