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145)
桌上的饭菜被热了一遍又一遍,梁梵知道今晚他们去学校对凶手实施埋伏行动,但不知道祝玉寒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闲极无聊刷刷微博,却见微博已经炸开了锅,几乎是全网一致指责警察的不靠谱,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在你们警察眼皮子底下有人受害,你们还能再无能一点嘛?”
“突然看不懂警察的考核制度,如果这样都能当警察,我家的哈士奇也能。”
“道歉吧,引咎辞职吧,找个工地搬砖吧,那里不需要你们动脑子。”
“楼上的,你会说话吗?别让他们来祸害工地了好吗,他们建的楼你敢住?”
“我他娘的意大利……面呢,快端上来给友军尝尝。”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但梁梵还是想让他回来能吃口热乎的。
最后饭菜都被多次加热而变得蔫了吧唧的,看起来实在让人没有食欲。
“你怎么还没睡。”祝玉寒脱下外套,随口问了句。
“在等你。”梁梵站起身,乖巧地接过祝玉寒的外套替他挂好。
“我没什么胃口,饭菜放到冰箱里吧,我明天再吃。”祝玉寒说着,趿拉着拖鞋走进浴室。
梁梵站在浴室门口,听不到里面任何动静,不知道祝玉寒到底在里面做些什么。
“哥,其实……”犹豫良久,梁梵终于缓缓开口。
“人都会犯错的,只是大家都只能看到别人的错误并将它无限放大而永远忽视自己犯过的错,不要太在意他们说什么,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好了。”
祝玉寒没说话。
“因为如果是别人,未必有你做得好。”
祝玉寒还是没说话。
“我想那些人早晚有一天也会想明白的。”
这一次,祝玉寒终于忍不住了:“能不能等哥上完厕所再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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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祝玉寒一去到警局就见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在吵吵嚷嚷,俨然菜市场的架势。
“吵什么呢,都很闲是吧。”
话音刚落,就见周晓冉皱着她的小脸从人群中挤出来,接着,其他的人也霎时犹如海潮般用来,将祝玉寒团团围住。
“祝队,你看这个。”周晓冉递了一份儿报告过来。
“还他妈有这种事,那个安岩就是个疯子。”
祝玉寒诧异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心道什么事儿又扯到安岩身上了。
他接过周晓冉手中的报告一看,是一份精神鉴定报告,被鉴定人杨敏杰,经过初步鉴定,杨敏杰患有家族遗传性的精神疾病,父亲有过精神病史,而昨天将杨敏杰抓获后对他进行的鉴定称,他极有可能在案发时处于一个发病期,具体表现为意识混乱不清,逻辑思维能力下降,丧失对自己的行为的辨认与控制而对当事人造成伤害。
意思很明显了,这人是个有精神病的,行凶时也处于发病期,一旦确认成立,那么他很可能不用负刑事责任,最好也是从轻或减轻处罚,蹲个十几年就放出来了。
“而且杨敏杰的父母现在正从农村老家往这边赶,还为他请了辩护律师,律师一会儿就到。”
周晓冉越说声音越小,继而转变为小声抽泣。
努力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沉重的代价,结果一句“有精神病不用负完全刑事责任”给打发了。
玩儿呢?
祝玉寒捏紧手中的鉴定报告,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安岩人在哪。”
“在局长办公室呢,局长说要亲自找他谈谈。”
寒意刺穿骨子,融进血肉中。
他搞不懂这个安岩到底在想什么,其实不管司法程序如何,一个残杀这么多人的恶魔,无论他有没有精神疾病,理应都该负刑事责任,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接鉴定为精神无异都是可以的。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有时候司法参与其中加以这么多条条框框就恶心了。
但你这个时候讲什么狗屁人权,死者的人权公道又有谁为他们讨回。
祝玉寒将鉴定报告扔到一边,掏出手机直接打给储荣。
储荣那边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祝玉寒完全没了心思同他嘘寒问暖,一张嘴,声音都漫上满满戾气:
“储荣,你带出来的好徒弟。”
储荣不明所以,回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现在人在哪,速来一趟警局。”
储荣那边沉默几秒钟,然后道:“抱歉,现在手头有要紧事,赶不过去。”
祝玉寒一听就气笑了,储荣请了两三个星期的长假了,他不明白是有什么要紧事能让他连警局都不来,他还就不信了,没爹没妈,连个亲戚都没有的储荣能找什么好托词。
其实祝玉寒很想这么问问,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种话一旦质问出口,对储荣或者是对自己来说都是一场无妄之灾。
“我现在就这么告诉你,你带教的那个好徒弟安岩,鉴定那个杀人犯杨敏杰为精神障碍,企图给他脱罪,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人命是儿戏吗?”
储荣那边又是冗长的沉默。
就在祝玉寒以为储荣已经把电话挂断之时,那头终于传来了储荣幽幽的回答声:
“我知道,他的鉴定报告我昨晚看过了,没问题,昨晚他传真过来我也签了字,同意认定杨敏杰为精神障碍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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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审判(11)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一个残杀四人的凶手, 就因为一句精神障碍甚至有可能逃脱法律制裁?”祝玉寒的声音随着提高八度, “道理我都懂, 无非就是照程序办事, 但你觉得, 这样的结果,这样的回答, 受害者家属会满意么?人民群众会满意么?”
“我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赞同, 我要做的就是将事实公平公正的还原, 仅此而已。”
说完这句话, 储荣再无多言,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忙音犹如重锤般痛击在祝玉寒的心头,这样的答案, 他没法同人民群众们做交代。
警员们在大厅等了半天,副局老李才把安岩从办公室里放出来。
安岩刚一出现在大厅中,几乎是所有警员都跟着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无一人对安岩做的这个精神鉴定报告表示满意。
“安法医,你也太耿直了吧,你这样不是给大家伙找麻烦嘛。”
“安法医, 你刚来警局没多久吧, 就这么急于表现自己?”
安岩不发一言,绕开人群径直往外走。
祝玉寒忙追出去,一把拉住刚走出门口的安岩:“谈谈?”
安岩看了他两眼,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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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凶手患有精神疾病的消息一经发布网上便迅速炸开了锅。
网民们除了喷对凶手进行精神鉴定的法医外连带着学校一起喷。
“这学校也是奇葩, 学生有精神病史都不知道的嘛,之前也是,八百米测试跑死个有心脏病的都不知道,开学的体检就是个摆设对么?”
“学校几万人,怎么查,学生自己不想说你有办法?要我说,自己想保密不想被特殊对待出了事也是活该。”
环境优雅的咖啡厅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可能是因为上班时间的原因,店里没什么人,非常安静。
祝玉寒和安岩面对面坐着,祝玉寒也不急于先开口,只是沉默地喝着咖啡,时不时悄悄打量着对面这个男人。
安岩,据说是国内一流医学院本硕连读毕业的高材生,读研期间在国内A刊多次发表学术论文,还翻译了一本国外巨著,褒奖无数,但好像是因为家庭原因还是什么原因才没有继续读下去。
这孩子长了一张面瘫脸,没什么表情,所以看不出什么情绪,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所以祝玉寒几次尝试开口均以失败告终。
毕竟那不是储荣,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安岩见对方把自己叫来却迟迟不开口,也是沉得住气,不追问,而是掏出文件袋里的鉴定报告看着。
祝玉寒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不早了,才清清嗓子,尴尬着开口道:
“安法医,关于嫌疑人杨敏杰的精神鉴定一事……”
安岩依然只是平静地看着报告,就在祝玉寒那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措辞之时,安岩看出他的尴尬,合上报告,问了句:
“有什么不对么?”
“没,鉴定内容没什么不对,只是,你不觉得这事有点不合理么,很多人,死者家属,一直在密切关注此事的人民群众,包括咱们这些不分昼夜努力破案的警察,最后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是不是有点……”
安岩的五官很精致,算是那种乍一看很华丽的脸庞,所以这种脸会对旁人产生莫名的压迫感。
“所以什么才是合理的,作伪证,为了大多数人的愿望随意践踏别人的人格?”
“可他是杀人犯!”祝玉寒拍案而起。
周围寥寥几名顾客都齐刷刷地向这边行注目礼。
而安岩只是平静地喝着咖啡,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我看你就是个疯子,别人说得对,你就是在急于表现自己,我以前一直觉得储荣够耿直了,没想到今天碰到个你这号的。”
祝玉寒越说越气,也顾不得脸面,也不管今天把话说出来日后如何相处,这些都已经不在他所在意的范围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