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199)
老胡接过那份文件,翻开,点点头。
“这几个月的卧底行动辛苦你了。”
傅怀禹笑笑:“是我应该做的。”
“童嗣那边情况怎么样。”老胡话锋一转。
“童嗣的姐姐也不幸被感染,他现在情绪不太好,虽然这案子他也一直在跟,但我建议还是让他休息两天,调整下心情。”
“也好。”老胡背着手,点点头,“霍桑那边现在进展如何。”
“他现在针对我母亲……宋云荷女士的离奇死亡收集了足够的证据。”
傅怀禹晦涩开口。
“宋云荷女士于去年死于心脏骤停,致其死亡的真正原因并非脑溢血,而是由于药物刺激造成的心跳频率过快,并且在宋云荷女士的体内发现了少量残留的沙丁胺醇,这是一种治疗哮喘、支气管扩张的常用药,它也会刺激肾上腺素分泌,但同时,超过一定剂量便会刺激心脏,就目前情况来看,宋云荷女士在打点滴的时候被人在药瓶里注射了过量沙丁胺醇,检查过药瓶,里面也残存了沙丁胺醇的成分。”
看着傅怀禹几度哽咽,老胡拍拍傅怀禹的肩膀以示安慰:“抱歉,之前我也是太忙,没能亲手监督你母亲的案子,不过我相信,真相很快便会大白,黑暗终将无处遁形,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抓到害死你母亲的凶手,抓到将这个区搅的民不聊生的凶手,以抚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但至于凶手是谁,两人早就了然于心。
从出现第二枚硬币开始,从傅怀禹的母亲离奇死亡之时,抽丝剥茧,凶手的样貌就开始渐渐浮出水面。
从第一只长满疱疹的狗出现之时,老胡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种种异样。
细细想来,似乎每一次案发第一个发现死者体内硬币的人,都是储荣,而且都是在储荣单独为尸体解剖的时候,而在傅怀禹母亲的咽喉内,也同样发现了一枚一元硬币。
硬币发行时间为2006年,刚好是储荣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的那一年。
储荣,作为一个法医,最方便接触死者,每次尸体解剖之后,储荣都会告诉大家在尸体体内发现一枚一元硬币,但是后期即使查明了凶手,凶手也都一口咬定硬币不是他们放的。
只有一枚硬币不是储荣发现的。
那就是宋云荷咽喉内的那枚硬币,那枚硬币是省警厅的法医在解剖尸体时发现的。
特别是霍桑在与小刘就此案件交流后,从小刘那得到了一个结论:
“木于林中而无形。”
在这多起案件中,的确是,隆福花园四名女性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蔡志杰死于性窒息,因为经手处理尸体的是储荣,他是警局的法医,所以大家对他的结论都是深信不疑,所以当硬币出现时,大家第一个怀疑的都是作案的凶手,而绝不可能想到是储荣。
其实自始至终,这些被放了硬币的人和他无一星半点关系,他要杀的只有一个人。
宋云荷。
或许也有可能是傅家森,但他一直找不到机会,所以只好从宋云荷身上下手。
一样的,对于傅家森来说,与自己同舟共济的太太不幸身亡比自己死还要难受。
而储荣不过是想让他也体会与自己相同的痛楚。
根据录像显示,当日上午在傅家森离开病房后储荣确实提着果篮去探望了宋云荷,待了不过十几分钟便动身离开了,储荣离开后宋云荷起身去卫生间,这时候储荣又急匆匆的进去了,并与从卫生间回来的宋云荷撞了个正着,当时储荣同宋云荷扬了扬手中的钥匙,好像是告诉她自己忘记拿钥匙所以又冒昧进了病房。
之后,储荣离开后,护士过来换药,据那名护士形容,药都是提前兑好放在一边的,当时她在换药瓶的时候明显感觉塞口有些湿漉漉,但是没太放在心上,以为是溅可水上去,而且这是医院,她也根本不会想到会有人在药里动手脚。
事后,宋云荷心脏骤停而亡,她一合计,就觉得问题是出在药上,但因为这医院是自己塞钱托关系好不容易才进来的,出了这种事自己肯定要上前线背锅,因为自己的疏忽葬送一条人命,她不敢,她没那个胆子,所以一直对院方以及病人家属有所隐瞒,还同主治医生撒了谎,企图瞒天过海。
但终于还是被警厅法医科的法医查出了端倪。
而宋云荷就是那一根木头,其他人便是树林。
了解过之前储荣父母因作伪证被判刑一事的人都会将宋云荷的死归结于储荣身上,但只要出现几个能掩人耳目的人,他就能轻而易举将自己择出去。
不得不说,储荣这一手玩得确实厉害。
但见多识广的老李从第二枚硬币出现之时便察觉到不对劲,继而派遣童嗣和傅怀禹二人深入储荣的制药公司调查他现在着手研制的药物,为了不引起储荣的怀疑,还把霍桑调来重案组顶替傅怀禹的位置企图掩他耳目。
这场智商与手段的博弈,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暗中展开了。
即便如此,老胡还是会觉得惋惜。
即使是储荣的父母做了伪证,可这件事和储荣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他是最无辜的,自己也曾经想过要补偿储荣,怎奈这孩子心高气傲,宁愿去发传单赚那块儿八毛的也不接受警局以接济为借口的施舍。
可以说,老胡是看着储荣长大的。
但,或许从那个时候,恨意与复仇便开始于他心底滋生。
后来老胡想办法开了后门把储荣弄到了刑侦总局来,想好好补偿他,而且储荣的表现也确实没让他失望,这个孩子聪明、谦逊、好学,老胡恨不得毫不吝啬的把所有的赞美词都甩到他身上。
但老胡却忘了,沉睡的狮子并不代表它就收起了尖牙利刃,它只是还未苏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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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怀禹抬手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天快要亮了。
他掏出手机,给祝玉寒打过去电话,但是电话那头却始终提示手机已关机。
他烦躁地脱下厚重的防暴服,站在空调底下,双手叉腰发起呆。
祝玉寒就是这种性格,或许提早便料想到自己会对他进行电话轰炸,所以先自己一步关了机谨防骚扰。
但说实话,他此刻的心情却久久难以平复,心脏莫名其妙跳得紊乱,他觉得不对劲,甚至产生了幻觉,看到祝玉寒在向他求救,他忙伸手去抓,但最后只抓到了空气。
傅怀禹摇摇头使自己清醒过来,而面前只有胡厅长的紫砂茶壶。
他望着那只茶壶,摸摸自己的心口,那种紧张的窒息感始终萦绕在周围。
紧接着,他接到了霍桑打来的电话,霍桑用非常简洁的语言过于平静地告诉他:
“刚才我给祝队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储荣。”
心脏猛地一滞,心口处开始产生密密麻麻犹如千万根小针齐齐扎下的疼痛感。
“储荣离开了科研院,并且带走了抗感染药物的成分药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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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风刮过耳际,鬓角的碎发被夏风吹起拂于两颊,搔得痒痒的。
近乎饱和的热浪中,阴湿的香气似有似无,就像是精心打扮一番,接着要去参加葬礼的那种味道。
祝玉寒的双眼被蒙住,双手反绑在椅子上,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唯一能探明的就是,自己被储荣扎了一针麻药,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身边似乎有细微的响动,但仔细听听,又像是幻听。
“储,储荣?”祝玉寒试探地喊了声。
“嘘——”
一声噤声的提醒,祝玉寒便自觉地闭了嘴。
“不要说话,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一边的人的确是储荣,此时他的语气就像是即将得到生日礼物的小朋友那般愉悦欢活,掩饰不住的兴奋顺着每一个字音漏了出来。
祝玉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循着声音探过去。
中心广场的时钟敲了五下,虽然隔很远,但还是吵得脑袋嗡嗡作响。
就在那一瞬间,蒙住眼睛的布条被人扯了下来。
金色的火球燃烧着刺眼的光晕于山后探出半截,整个天际都被染成橘红色,霞光穿透厚密的云层,投射.出斑驳的光柱,映照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上。
原来这就是太阳升起时这座城市的模样。
但回过神来,祝玉寒发现自己正处于中心广场后最高那幢写字楼的天台,这幢楼有84层,高约347米,在这里,俯瞰整座城市,能将这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尽收眼底。
但自己现在被双手反绑在椅子上,而椅子就放置在天台的边缘,只要谁来稍微动动手指,自己立马就能变成一滩肉泥。
祝玉寒机械地抬头望向储荣,见他也在回望自己,他脸色苍白,眼眶发红,朝霞柔谧的光打在他身上,地上,他的影子被斜斜拉长——
泪滴顺着脸颊划过,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拜托,想哭的人是我好不好,你怎么先矫情上了。”祝玉寒觉得特无语,自己都被绑在这地方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摔个粉身碎骨,还在这儿咬牙坚挺着呢,这家伙反倒先哭了。
储荣慢慢走过来,俯身看着祝玉寒,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冰凉的嘴唇贴了上来,把这个暴躁直男接下来想骂的言辞全部堵回了肚子里。
浅尝辄止的吻,被咸湿的眼泪覆盖。
“真的很抱歉,其实我本不想让你看到这个样子的我,但我能力有限,控制不了他,也控制不了自己。”
祝玉寒呆呆的,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呆头鹅,他的内心尽管在暴烈咆哮,但身体却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大头朝下摔下去。
“那么,故事的结局,可以以告白结束么?”
储荣的声音很轻,像是远隔天边,又像是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