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10)
祷告终了,他划着一根火柴,丢进废井中。
火舌怒舔,火光刺眼。
后来,看新闻得知高永民与警方枪斗中打算饮弹自尽,但没死成,还说要配合警察抓捕其余同伙,自己很害怕他把自己供出去,就跑到医院打算先人一步杀了高永民。
傅怀禹静静听完,期间他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一动未动。
“既然你全部交代,也没有杀人,只参与了性。侵与焚尸,这样,我们会帮你请个好点的律师,少判几年,在牢中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傅怀禹起身,拿过记录员的记录本,转身推开门。
“不用了,该几年就几年吧,我得了肝癌,也没几年活头了,而且,我也没脸再见我的妻子女儿了……”李振佝偻着腰,双手交叉置于前额,看起来像是临刑前的忏悔。
“你说了不算。”傅怀禹说完,走出审讯室。
至此,罗紫衣案告一段落。
此次案件主犯,高永明;从犯,李振。
被害人数,四人,三女一男,最大一名被害人四十五岁,最小的只有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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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紫衣下葬当日,城市街头万人送行。
他们伫立在寒冬冷雨中,表情肃穆,心中哀痛。
黑白遗像上,十六岁的花季少女笑容甜美,两颗虎牙看起来甚是可爱。
罗慧跪坐在墓碑前,伸手抚摸着遗像中女儿的笑脸:
“紫衣,妈妈不是要你活着或是逝去,妈妈只希望,你不会再痛了——”
罗慧闭上眼睛,恍惚着,似乎还能听到女儿的呼吸声。
罗慧的前夫,一个日本小说家,从爱媛飞到中国赶来悼念女儿。
其实在此之前,罗慧的前夫从未对自己的出生地爱媛县有太多感觉,直到罗慧告诉他,在中文里,“媛”有“女儿”的意思;
爱媛,便是“爱女儿”。
他开始喜欢自己的家乡,这份喜爱,植入骨髓。
祝玉寒一身黑西装,静立在前来悼念的众警员之中。
他望着那张黑白遗像,良久,忽然笑了:
“姑娘,一路走好。”
没有什么不好,在这个世界上,对于罗紫衣来说,此后活着的日子才是痛苦。
罗紫衣生前的同班同学,他们来自世界各地,都穿着整齐的校服,手拉手用中文轻轻唱着她生前最喜欢的歌。
歌声轻柔、动人的盘旋于陵园之上:
我会发着呆然后微微笑;
接着紧紧闭上眼;
又想了一遍你温柔的脸;
在我忘记你之前——
在这寒冷刺骨的冬日,却温暖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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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李振因从凶杀人,性侵未成年少女,违法持枪,且销毁证据,造成十分恶劣的社会影响,判处无期徒刑,即刻执刑。
傅怀禹坐在旁听席上看着,表情肃穆。
休庭后,他掏出手机,收到薛垣发来的信息:
“头儿,钱已经给那个在政法学院读研,名叫李思禾的女生汇过去了。”
傅怀禹笑笑,收好手机,接着迈着两条大长腿大踏步走出法院。
祝玉寒和储荣从旁听席站起身。
祝玉寒伸个懒腰:“得了,结案了。”
储荣拍拍他的肩膀:“错过了我爸妈的忌日,今天去看看他们吧?”
祝玉寒一听,撒丫子往外跑。
“干嘛去!”储荣追上。
“买束花。”
抱着大束由康乃馨和石桷兰组成的花束,二人驱车赶往东山陵园。
祝玉寒对着储荣父母的墓碑深深鞠躬:“伯父,伯母,初次见面,小侄名叫祝玉寒,是储荣的同事,我们来看您们了。”
储荣蹲下身子,擦擦墓碑上的落灰,望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面容舒展开:“爸妈,最近接手了大案子,错过了你们的忌日,抱歉。”
他起身,深深鞠躬。
再等等,不要心急,时日已经近了。
第10章 振翅(1)
大提琴低沉优雅的旋律穿过音乐大厅。
穿着针织校服衣裙的女生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灵活柔美似天鹅。
夜风扬起一头泼墨长发,女生舞至落地窗边缘,身子向后弯去,柔软的腰肢如嫩柳。
她忽而停住,保持后弯腰的动作,静静望着满天繁星,白皙透净的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长发垂于半空,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背后,便是探不见底的深渊。
大提琴声戛然而止,静谧的夜里,只听得见细微的风声。
女生抬起一只手向后优雅划过,接着,她缓缓抬起那条支撑重心的右腿,高高举起。
随着一声巨响,红莲乍开在夜幕之下。
女生的眼睛睁到最大,纤长的睫毛犹如一只濒死的蝴蝶,终于,再也无力扇动翅膀。
“解脱了……”女生白润的脸颊与冰冷的地面紧紧相贴。
最后一刻,她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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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玉寒正在看罗紫衣的结案报告,手中还端着一筒泡面。
手机收到订票成功的消息。
打开信息,反复确认多遍,接着把消息转发给储荣,并附加一句:
“我家那边温度低,多穿点。”
短信图标转了几圈,显示发送成功。
紧接着,猴子叫的怪异铃声乍然响起,就算是天天听,祝玉寒还是免不了吓得一个哆嗦。
一看,陈局长怎么有功夫慰问自己了。
本以为大概还是老陈素爱啰嗦的那几句“年轻人不要冲动啊”“不要同记者结梁子啊”之类,结果一接起来,就是陈局长那带着焦灼之意的老烟腔:
“速速归队,突发事件。”
……
当祝玉寒赶到传说中的“圣维他尔艺术学院”的时候,队员早已赶到忙着拍照取证。
之所以说“传说中的”,是因为美名远扬的“圣维他尔”乃国内一流中等艺术院校,学校历史悠久,在十八世纪由意大利政府承办,近几年才收归国内私人所有。
圣维他尔艺术学院主要招收音乐与美术专业生,学费高到令人发指,来这边读书的不是官二代就是家世显赫。
学院建筑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在十八世纪这种巴洛克风主要是服务于欧洲王室贵族,故而力求豪华,具有浓郁的浪漫注意色彩以及宗教气息。
祝玉寒推开那些围作一团窃窃私语的学生,拉起警戒线钻了进去。
一个身着欧式校服的女生躺在教学楼底,双眼大睁,脑浆与已经干涸的鲜血混杂一团,脚上的皮鞋少了一只,及膝长袜已被血迹染红。
旁边一个漂亮的卷发女孩正呜咽着,不停喊着一个名字:
“乐光……”
小刘忙走过来,对祝玉寒敬个礼:“祝队。”
“什么情况。”望着那个坠楼的女孩,祝玉寒忍不住皱了眉。
“死者名叫唐乐光,十六岁,舞蹈学院二年级学生。今早七点四十被学生发现坠楼身亡。”
“先把尸体抬到储荣那做尸检,第一目击者与同班同学以及学校负责人都带回警局做笔录。”
祝玉寒握紧双手,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十六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是遭遇了什么才会让她选择跳楼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
小刘点头,对着几个警员摆摆手。
警员将尸体装进尸袋,抬上担架。
倏然间,那个刚才一直凄凄喊着坠楼女孩名字的卷发女生大力推开警员扑过来,拦住要把尸体抬走的警员,跪在唐乐光的尸体前,强行扯开尸袋,伏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哭声撕心裂肺,悲恸的气氛感染了在场每一个人。
“乐光,你醒醒啊,求你了,你醒醒,不要丢下我啊……”
卷发女生将脸埋在唐乐光尸体怀中,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校服。
“这女孩是谁。”祝玉寒用下巴点点卷发女生。
“死者的朋友,但不是同班级。”
祝玉寒点头:“一并带回警局。”
尔后,祝玉寒戴上手套,拿过工具箱,仔细勘察现场情况。
搜寻半天,未找到任何有用线索,疏散人群,祝玉寒同刑侦科所有队员打算去第一案发地点进一步勘查。
就在这时,一个男孩子跑来,悄悄往祝玉寒手中塞了张纸条。
祝玉寒躲到一边展开纸条,上面有一行隽秀的小字:
“顶楼有鬼。”
祝玉寒愣了下,转头望着那个塞给自己纸条的男生,就见他满脸期盼地望着自己。
“把那个男生一并带回警局做笔录。”祝玉寒悄声对小刘道。
首先,不能因为女孩坠楼身亡就单纯认定为自杀案件,不排除他杀或者其他什么情况。
祝玉寒抬头望着女孩坠下的教学楼,巴洛克建筑,没有天台,只有大约六七楼高处打开的落地窗。
祝玉寒带着队员踏进那个房间,发现房间内空荡荡的,只有一架墨黑色水光滑亮的大提琴静静伏于墙边。
大提琴是希得兰世家的高端版,一般大提琴价格在500-5000人民币,可这一把因为是世界级限量珍藏版,全球也不过只有三把,所以价格定在六十五万至一百二十万之间,并非一般家庭能够消费得起的。
祝玉寒采集了大提琴上的指纹以及房间地面的鞋印,打算带回警局做进一步调查。
警局内坐满学生,他们穿着薄却漂亮的校服,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薄的校服,要风度不要温度啊。”祝玉寒实在是难以理解现在的学生,自己就恨不得把衣柜里的衣服都套身上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