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159)
白轩逸说:“你怎么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在这个怪圈中转了半天转不出来,最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何意羡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哲学家,许多哲理挖一辈子也挖不到底,眼睛自说自话似得一眨,“突然心里就难过了。”
何意羡侧了脸让他吻了一下。白轩逸还想去吻他的唇,何意羡躲开了,把戴着戒指的手伸给他。白轩逸捧着他的手,在戒指上反复吻了几次,仍不肯松开。何意羡起先觉得他现在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利,可他既然行使了,他也就接受了。可被注视了一会后就不由得掉眼泪,肩膀一起一伏:“哥,我要嫁给你!我要嫁给你!”
白轩逸把他搂得更紧,当然,当然,我们一回去。
“我等不了,我不能等,我现在就嫁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吧!”何意羡猛一下再也无法抑制,内心深处那种开怀一爱的冲动,“我是你小时候就娶的老婆。”
不等三秒,何意羡极力否认:“我瞎讲的!我们两都是苹果树上结的!”而白轩逸似乎并不感意外。甚至他的预设里,他们深入骨髓的相知,那起源比童年时代还要早得多。有一句话,我认识过你,不在今生。
白轩逸吻他泪水模糊的眼睛。何意羡出于自尊还忸怩了一下,可他那样有力,就只能由他摆布了,把头无力地靠在他胸前。渐渐不哭了,默默一会。又很有戏,但不像纯虚构的:“今天是我的初吻,我守了好多年,没想到献给你了,真是不知道你凭什么。我心里闷,你抱抱我……叫你抱着你就抱着,自己的老婆,累得死你!”
安然一个哈欠涌上来,然后何意羡就像很小的小狗,吃饱以后在手心里睡着了。但没过一分钟就被惊醒了。
外面几艘船靠了港,很多工人在搬集装箱,起重机长鸣。何意羡睁开眼,像一只刚孵出来的小海龟,想把拥抱解除,怪了一声:“有人,有人。”白轩逸抱得密不可分:“不认识他。”何意羡却忽然没办法专心他们的小情小爱小家庭。他望着莽莽的群山和滚滚的江水出神,身后的香港多像一个照不亮的黑洞啊,不论有多少殉道者的血,被它吃掉连一丝痕迹也不会有。
何意羡忽说:“有人给我送药来了,我去拿一下。”
“药?”白轩逸正在听无线电,驻港部队表示已经全面控制了维港。
“治我病的特效药啊,我家里才有几盒,没得卖。我刚刚才说以后要每天吃药,要你监督,你的记性让狗叼走啦?”
白轩逸笑道:“你发个誓给我看看。”
“我不发,不信拉倒。”何意羡起身,掀帘子前最后一次回头,“总之,别的我不怕,死我现在是稍微有点怕。”
他感觉一切都有了一个新的起点,这是另外一种人生。冬季连绵的暴雨横扫而过,海面上起了大雾,可走过这场散净了的雾就不再是冬。各种念头像一只只大翅膀的鸟飞越而过。何意羡盯住一只海鸥,突然心想:如果它是我,那白轩逸是哪一只呢?小鸟振翅遥遥远去,只剩月亮在树影后面飘忽不定。何意羡正定睛瞧那鬼影时,后脑勺一记闷响。何意羡被棒球棍击落海中,头也似一只诙谐的浮标在波涛里不断升起又被数不清的棍子捣糕似得打回去。此时的白轩逸早已是双目失明,何意羡听见他叫小羡,但最终那声音也如自己的身体,都犹一叶血色的残荷飘远了。
第113章 龙女应当陪观音
这个良夜,海浪冲刷岸上的沙沙声,是光阴也是历史被轻轻翻过去的声音。维港水上烟火汇演取消,西九龙区的缤纷冬日巡礼叫停,香港度过了开埠百年以来最冷清的一个新年。春天正盛,各个区的写字楼十室九空,沿街商业的衰败肉眼可见。过了正月,即便是弥敦道,大部分店铺还是挂着休业的牌子,只因好多市民被RPG震得头晕没缓过来,还有便是红隧退出历史舞台以后,几点到岗全凭运气。
林珪奇逛了半条街才买到两杯拿铁。咖啡馆对面是个公交站,没有人注意到坐在候车椅上的男人。他穿着白色连帽衫,帽子套在头上,几乎与冷淡的街景融为一体。他没有上任何一辆车,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有在林珪奇走过来时,他才短暂地睁开了眼睛,其余任何时间一动也不动。
林珪奇叫叫他:“何律师?”
林珪奇乃前申城市检察长林启明之子,林启明一人贪污株连全家,林珪奇被跨国查处共同犯罪责任,在正式踩上缝纫机之前,一日清早突然被告知有个香港人慧眼独具,要保你走。林珪奇起初还不敢来香港,听说这绯闻八卦多、豪门多、黑道更多,是不是林启明曾经得罪过道上人?来了一看,这不就是先父口中曾经反复吟唱的沧海遗珠吗?记得林启明在饭桌上讲话,现在的新生代演员五官钝重得不行,主要还是眼神无光,你看有天分的演员站那不动,眼睛都有神彩,迷人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吗?譬如何律师。
百闻不如一见,他真是个天仙吗,身上哪里都雕着花吗?林珪奇见了却觉这也就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失意中年人,一开始还嘀咕,会不会这就是老钱静奢风,有这么大的家业需要操持,可不得一副君心难测的上位者样子。后来看清了,这人就是一个即将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肺痨鬼,哪里有半点林启明讲得如何如何皎如日星,万丈光芒,吹牛也要摸个边边吹啊!
林珪奇来到香港第二天,何意羡带他去给林小妹上坟。他见那墓园乃是千金难买的风水宝地,可见何律师能量之巨大,权他妈的和钱他妈的结合得太好了。林珪奇马上知微见著地问,那我爹的遗产是不是也能还给我?共产党凭什么没收?法院凭什么执行?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这不是强盗吗?何意羡只说,不是正道来的钱,都是鬼借来的。然后便说他,你还是出去把学上完。但是林珪奇的托福过期了,不能再申请学校,何意羡催他备考,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林珪奇说,托福我也考了有两次,没信心了,托了什么福,托了罪来受是真的,还不如不复习了,指不定奇迹出现呢。何意羡笑一笑说,不会有奇迹发生。如果有奇迹发生,每一个喜剧性的奇迹后面,必然跟着一个悲剧性的奇迹,你最好别幻想。
林珪奇实在不乐意学习,说那你给我找个班上吧,我提早杀到这个世界里去拼,拼累了就学我爸皈依我佛。林珪奇以为何意羡是对他爹有所亏欠才想报恩,屡屡便拿林启明的名字出来点他。何意羡却微笑一下,当众宣布:随便你,从现在起,你自由了。林珪奇一急,拉住他说那我真的当和尚去了!何意羡整天就靠一支烟镇静镇静,说着把手上的烟一举:你倒是想悟啊,可悟得了吗?悟的人要六根清净,你是一根也不清净,说什么悟?反正得不到了,只是暂时哄一哄自己的心。
那天林珪奇单方面地不欢而散,觉得何意羡忘恩。赌了几天气,又想自己现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凭什么去看不起什么都有的人?何意羡那么在乎自己看得起看不起他吗?今天所以又巴巴地来求他。
何意羡本来要去敬老院,看望彭静的父母,但是护工刚刚打电话来,二老又闹绝食了,特别是你,还是别来刺激老人家的情绪了。何意羡垂着眼皮说好,另外答应了林珪奇的全套要求,林珪奇马上开心回去了。时近中午,何意羡想去吃个饭,刚站起来,双膝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扶着公交站牌缓了一会。何意羡在码头遇袭,白轩逸跳下去救他,可是何意羡被海草缠住,两人在水底的光束中漂浮时,中国海军强行带走了白轩逸。何意羡这一边,最后是哈琦忠诚的成色经受住了考验。事后哈琦说对方可能是切拉的残党,为南潘报仇,具体还要再查。何意羡却表示,现世现报,是谁都已经不重要。
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份速食加热,何意羡嘴不离碗地吃光了。可他现在咀嚼稍微认真点时,整片后脑都会疼起来。
期间手机一直在响,都是刑事情报科打来的。那片火中炼出来的金叶子,可真是一颗舍利子,那是特殊纳米材料制成的芯片,情报科将它成功修复、读取数据后,向何意羡传来了一段音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