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119)
“是八百万,好好利用。”何峙说道,“那么坏消息?”
高议员悲哀地摇摇头。现在港府无法话事,事事要听上面吩咐,这样的掣肘令香港失去了政治空间,是中央企图加紧对香港人的思想箝制。继续向港府抗议便没有意义。你要推得动港府,要先推动到北京。四名泛民派议员实时丧失立法会议员资格之后,一份最新民调显示,泛民政团的民意支持度在全线下跌。
房间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你认为这是一件坏事。”何峙的语气有惊讶、乃至揶揄的成分,不过都在严肃的范围之内,“我一直没有想让港独坐大。小事化了,没让小问题变大。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高议员只字不差地把泛民派领袖的最新蓝图复述了一遍。他说完后,何峙付之一哂。
那八百万,只是圆满完成听证会黑脸任务的奖金。高议员过来是为了游说何峙,支持港独,毕竟他眼里香港的天还是英政府可以任意布景呼风唤雨的天,哪是这座城市全体市民和全中国人民的天?并表示,如果同意联盟,那么这次听证会上的合作算是各取所需,不需要额外的奖励。
何峙时而微笑,时而点头,丝毫没有再表露他心中的不悦。他自认是健康的忠诚反对派,一切在宪制及基本法框架内运作。
哈琦进来送客了。送走不受欢迎的客人之后,哈琦试着询问刚才的情况。何峙笑了道,他们说要是不以港独的方式来阻止第二十三条立法,就会重演九七大逃亡的历史。这套闹辞在吓唬谁,我以为是小羡请来的三流骗子。
哈琦却忧心忡忡的样子,因为所谓的九七大逃亡。对于20世纪的香港黑帮来说,无论政府的政策怎么变,他们都有生存空间。但是1997年是香港黑社会生态发生根本性变化的分水岭,回归之后,香港黑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中央政府可不像港督政府般无能放纵,联合本地警方、英国警方通力合作,严打涉黑涉恶集团。在高压和强力的扫荡和追捕中,香港黑色组织元气大伤,大量骨干成员捐款逃亡,史称“九七大逃亡”,逃不掉的人就去自首坐牢。
哈琦是个野心蓬勃的银行家,当他还在念高中的时候,大家就公认他对金融的这个分支很有天赋。他也做得不错,全身心效劳那迦的生意之后的几十年,何峙很少能找到一次斥责他的机会。年纪上来以后,哈琦渐渐变得清心寡欲,不在乎权力,对女明星也没有兴趣了。唯一能真正上心的事务,可能就是如何守好这一份基业。何氏的祖先对他有过恩。二十岁时候他就像一头狼,谁敢触犯何家的利益,那么他会一条胳膊一条腿地撕烂你。
见过何意羡那只想和家族划清界限,好像他的梦想一直是获得爱而不是力量,从未打算在风云变幻的权力世界里站稳脚跟的模样,哈琦日夜难安。
事到如今,哈琦不能不知道把他们捅上听证会的内鬼是谁了,这未免太大胆,太愚蠢了。他认为何峙这步棋完全走错了,以家人身份去和敌人对抗,不输都新鲜。想到半年前,就在这个房间,何意羡还说要是我告诉何峙有人逼我上马,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哈琦只觉巧舌如簧,颜之厚矣,不禁为何意羡的演技叫绝。这个小白眼狼,应该让他尝尝一个有为的年轻人,沦落到成全世界的通缉犯、人头被悬赏是什么滋味。
所以,他越界地对何峙说:“高议员的提议,部分考量一下呢?”
何峙燃着一根方头雪茄:“这么一句话需要两个人来跟我说?”
“那您明确拒绝了?”哈琦的意思是如果拒绝了,那就该“处理”了。
“不必要。活得像白痴,自然会有白痴一样的下场。”
何峙说罢,看了看壁炉架上的照片,赛马小冠军英姿飒爽,但是嘴角倔倔的。
何意羡就是这样喜欢动不动发点脾气,有一次看了花边政治新闻,一杆子把何峙打成港独分子。说我跟你这种人还真说不到一起去,当年领导人啊,就明确说过了九七年以后,如果有人骂党和国家,那个呀是允许的。但是如果把它变成行动,要把香港变成一个在民主幌子下反对大陆的基地,那怎么办?那就非干预不可,你等着玩完吧你!但叔叔,你就是那种死在电椅上依然自负的人。
何意羡那晚失眠。何峙耐心解释,我只是希求民主。但如果民主不是在共同的民族内搞,民主就会搞砸。十年前我认为香港搞民主应该也不错,现在我的看法变了,因为有港独。而且最危险的是,香港社会正在台湾化,即社会分裂,看看今天立法机构的分裂就知道了,港府什么事都办不成。进而有人认同中国,有人认同英国,有人认同香港,这种民主的玩法是很危险的。一些香港人的企图绕开基本法的民主梦,不但遭遇到了两地之间的民主主义和族群主义之间的冲突,还绕不开本港的政治势力之间的冲突,其结局能好得了吗?在一个分裂型社会搞选举式民主即党争民主,最终必然气壮山河但是一败涂地,以悲剧收场。何意羡翻了一个淡淡的白眼,你听上去还爱国起来了?何峙予以否认:香港人只有一种身为香港人的身份。爱国不符合香港人的利益,内地民主如何与香港也没有关系。但香港不是苏格兰,香港也不是夏威夷,香港就是香港。
何意羡较起劲来,笑得很甜,垂范艳界。不行,你说你爱国嘛。何峙说,经济好起来,比一切爱国主义教育都管用。香港的未来恐怕就取决于这一道最尖锐的考题,香港的困境在于只有两种手段攫取财富,要么通过反华手段,这条路线,现在美国堕入大选后的严重争议,谁能够拿出那些香港反对派所希望的王炸来?要么效仿大陆,依靠体制优势发展实业。在西方模式下,建制派试图在资源和技术上劣势明显的地区建立小型政府,但这种尝试无法推动经济发展。经济不起来,全城到处都是老实人祈求一份正经工作,普通人只能反对建制派。只要反对建制派,反华派就有机可乘。何意羡抢答,所以我的建议是,既然总是要反对香港建制派的,不如大陆抢先反对,直接一国一制!何峙认同断裂,无奈之中笑了笑他。何意羡娇气横生,还逼着他说爱国。何峙说我唔系爱国,我系爱港。何意羡想都不想就接那我唔系爱国也唔系爱港,我系爱你啊。
这时,哈琦却从展柜里翻出了另一张相片,那是正儿八经的赛马冠军何崇玉。何峙显然不满这个举动。
哈琦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个秘密,模棱两可的秘密。据说何崇玉离家出走之后,就在一次出海的时候把孩子扔掉了,还有人说他在发生火灾的木材厂里活埋了他,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可怕。”
“你真的相信他会杀了他的孩子?”
“我也只是听南潘说,这是您告诉他的。”哈琦直直地背靠沙发,脸顿时苍白一片。
“我确实是这么跟他说过一次。”何峙神色漠然,像说的这件事和他没关系,“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相信我会杀死我的孩子吗?”
哈琦几乎落荒而逃,借口上百个电话等着他回。带上门之前,何峙告诫他别做多余的事。但是他又必须请何意羡下半辈子没心没肺地好好活着。于是岸对面的广东,许福龙私人手机响了。高议员拿走了八百万,许福龙收受的贿金少一个零。
第92章 璆琳琅玕高复低
买通许福龙,大概是哈琦一个人的决策。哈琦顶着大雷先斩后奏,只因看透了何意羡的本质。那迦后继有无人的问题,暂不考虑,有一众低种姓的外族人窥伺着这个王座,聪明能干一大堆。而何意羡呢,你给他根伏地魔的法杖,他只会用菲尼克斯的羽毛钻木取火,给他自由倒极容易过了火。哈琦认为这孩子目前非常地幼稚,他们能给他体面,他却只想向他们要自由。殊不知世上的人生下来,就无人可得到真正的自由,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是绝不可能的,人戴着永恒的枷锁出生。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情,何意羡他一个都没有的,你该说他是祥瑞还是妖祟。
许福龙接到了指令,很头疼,不知道怎么按照这个曲折的方针行动。什么叫作既要保护何意羡,又要把白轩逸拖到水里去,关键还不能让他们两个有机会交头接耳一块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