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147)
潮涨潮退,天快亮了。可刺破黑暗的孤光,最先穿透了自己,何意羡永夜唯余空茫。
第107章 安可以没没求活
红隧如同一条深海巨龙,摆动硕大无比的身躯,每一块土,每一条钢,在海水的冲灌下如同龙鳞一片片脱落,堕向无光的深渊。这条曾经最繁华的干线,连接两岸的生命线,留给这座城市的只有深深的伤痛。
维多利亚港海面上只剩下了几个涟漪,直升机的螺旋桨切割着空气,搜救人员寻找最后的生还者。白轩逸虽然收到了报平安的信息,蒋韫说隧道香港岛方向遭到人为爆破,何律师被一支神秘小队救走,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自己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何意羡。驻港部队连发七枚信号弹,急急律令,要白轩逸立刻从救援现场撤退。
解放军驻香港部队大楼前气氛紧张,楼顶有人不停来回监视周围情况,但军车在军营中未见动静。一行人进入指挥基地,王司令来到九层的作战中心,见到了正在接受医疗检查的白轩逸。看到白轩逸只受皮外伤,伤口处于创可贴与云南白药的可处理范围之间,王司令铿锵有力的眼神锁定在他身上,但没有露出震惊与赏识的意味。
十分钟前,驻港部队接到广东方面来电。许福龙描述,白轩逸仗着古神之躯,这个肌肉跟小龙虾的鳃似得,暴力抗捕,泄愤撞坏车辆,斗气对自家同志发动孤狼式恐怖袭击。白轩逸在执行任务中擅自行动,应该根据纪律条令,希望上级予以行政看管!听说白轩逸在红隧救了人,没他人质少活一半,许福龙诧异坏了:转业多年即使残留个别特种作战技能,也应该让他有多远让我滚多远,个人认为这不是练兵的时候!
白轩逸按着太阳穴,呼吸不时沉重,头痛难以集中精神,一种压迫感让他无处遁形。医生建议转送医院进行脑部全面CT。
白轩逸的听觉亦是混沌,脑袋里充满隆隆流动的热血,一个字也钻不进去。
感觉上他们在商议什么,情报员没头没尾地说:“……金江大厦原为香港中华总商会会长何寰英所有,何寰英有一妻一妾,以及三位公开承认的伴侣。五人共为何寰英生育了13名子女,其中9男4女,因此该大厦的产权几经转手。金江大厦一期始建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是当时香港电影文化协会的所在地;金江大厦二期建于一期竣工的三年后,二期的地下部分储存非法军火,上层建筑则是接待各国政要的会务中心。一期与二期之间以一座玻璃栈桥连接,整座双子建筑的莫式硬度达到了9,我们这次携带的武器无法击穿,而在城市反恐中,使用大口径反器材武器无异于屠杀……”
两个小时以前,何氏麾下的金江大厦一期突如其来发生爆炸,碎玻璃和建筑材料雨点一般砸到街区,造成严重死伤,大楼摇摆就像极端天气中的芦苇。而何氏祖先曾在国民党败退时来到香港搞间谍活动,成立了著名的黑社会组织。几代传承下来渐渐脱离了黑色的泥塘,但多少也在靠吃黑生态带来的红利,灰色背景是始终无法抹除的。这一代的掌门人却几乎把香港所有的摇钱树移到自己的后院,更加没人敢动。可见何家一点鸡毛蒜皮事亦牵涉香港内政,政商合作模式比古代宫廷政治更为黑箱。大陆要是出手援救,也得先搞搞清楚背景,对冲突的根源有一定的了解,这里面哪方势力有什么好处?是不是谁在暗中利用国家力量?不然搞不好就给敌人增加了一个真诚的伙伴,一不小心必将受到港府或美西方舆论左右。
参谋们聚在一块研究半天,谁也没说服谁金江大厦为什么就炸了,建议先强烈谴责了再说。
“里面有秘密。”
众人齐齐看去发声的人,视线尽头是白轩逸。一个护士正在给他胳膊上涂碘酒,另一个在更换义肢上的钢制植入片。
白轩逸似乎只是一种直觉,也许来自记忆深处,或者他就是被头疼折磨无法说话,其余人也分析不出更深的层次。两头为难。
而且乱局是乱上加乱,前方传来线报,罗刹娑的头目正在前往金江大厦,怀疑已经部署全新恐怖行动。指挥室大屏显示码头的监控画面里,从海底隧道安全脱困的白湛卿,进入一辆武装越野车中,貌似佐证了白轩逸的秘密一说。然而镜头一转,来到同一时间的尖东,消防车、救护车的声音此起彼伏,奋力穿梭在拥堵的街道上。金江大厦云中剑般矗立,车牌“HK1”银刺的标志性座驾上下来一个高挑俊美的男人,像所有没心没肺、腰缠万贯的年轻公子哥一样下个车像走电影节的红毯,的确凭外表是可以接到片约了。
哈琦本来人在机场,一副假牙都已经泡进了杯子里。航班突然取消,接着手机铃响,从何意羡那里传来的指令非常明确:何峙告诉他,父母留了一块护身的佛牌给他,就在金江大厦二期顶层的保险柜里。何峙同意他取了再一同去英国,叫你陪同。
何意羡坐车来的路上一根烟抽好几次,使劲呛咳,一次抽几口灭了,过一会想抽再点。烟有果甜味,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就像吸了鸦片。断断续续,雾低空曼舞。期间喝水的杯子掉到地上,何意羡捡起来没拿住又脱手,已经是碎了,不怕再碎。有几份文件要何意羡签字,何意羡一边字迹很小,另外一边顶天立地。哈琦见状什么也没说,还是像平常那样友好和周到。
只在到达地方以后,让何意羡亲眼见到左边的兄弟大厦已经是比萨斜塔的造型,余炸不断,浓烟滚滚,五十层以上的温度连石头都可以撞出火来。工程师坦言救不过来了,顶天了支撑半个小时,一期就会以扑倒的姿势砸向二期。
高速电梯如同时空隧道,一跃升上一百二十层。
深藏于金江大厦二期的内部,有一个金刚不坏的房间。入口安装三层障碍的生物识别系统,任何未授权的闯入都会立即触发警报。何意羡迈过去想要开锁,系统还没有录入他的脸码,却非常意外地看见了白祺琬的ID,最后一次出入记录是为纵火案发生的前一个月。哈琦两只手一起搭在身前地站着,不打算提供帮助,遑论紧随其后的样子。
何意羡挤出难受的表情。哈琦看在眼里才问:“怎么了?”
何意羡回望了望他:“里面我没去过,不怎么认识路。”
哈琦表示嫌疑之地不可往,非礼之馈更不一可受:“可以让出纳员带你转转,我就不进去了。毕竟,不到绝对必要的时候,也别把事情搞得复杂化吧?”
何意羡有一种政客的笑:“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和不愉快。但我也叫过你一声叔,算起来很多事还是我欠你的呢。”
“但我们本质上有些不同。黑社会谈的是生死,我谈的是生财。”而哈琦是意气全无地苦笑,“算了,既然你认我是一个过来人,我说几句你不爱听的话。哪里有佛牌?你还会去英国?事到如今还想骗住我吗?发生的事情谁都无法还原,但我大体上想到怎么一回事。我想说别让这个悲剧把你的一辈子都毁了,其实这就跟夜晚接替白天一样自然,一切都会让位并离去。何先生不是凭借一时感情用事的人,他把很多事情早就嘱咐给我。你根本用不着因为罪恶感而成天提心吊胆,你的事尽有的是人去认。总之,何先生每一件事都安排好了,你的自由之躯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还有,遗产律师现在家里等着你详加告知……”
“遗产?《刑法》第六章 妨害社会管理秩序罪一整个章节吗?这算哪门子遗产?这叫父债子偿吧?”何意羡思及至此不禁大笑,也许为了说明他没疯,还保持着幽默感,“他还叫你怎么样?监督我吃饭睡觉,记录我拉屎撒尿?我觉得你可不想接这么个倒霉买卖,即便他给你发了书面通知,不管从法律上还是道德上讲,你都没有义务帮一个死人履行承诺吧?忘记告诉你,我家里有遗产律师在等我,你家里也有商业罪案调查科的警察在等你。”
哈琦对这处境有所预感。举报材料塞满了中南海的十八个信箱,直播又在几百万港人跟前现了眼,红隧挖了少说要赔几千亿,十艘游艇?十艘游轮都不够填牙缝的!闹市区的大厦炸了平民血流成河,四面八方的压力快把他挤爆了,哪一件事真的有何意羡想当然想得那么样的好处理?那迦真有那么伟大降世神通为什么不直接建国去了?更再则当他信任的都已失去,他的同路人都已背叛?请你何意羡不要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