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之下(66)
齐幼萱是最爱玫瑰的。
我忽然意识到,魏钦州所建设的安全门,所有的布置是他理想中,或者说计划中与齐幼萱的那个家。
他们还没有组建家庭,甚至新房都没有准备好,但是在魏钦州的计划里,他们会长相厮守,共度一生。
魏钦州的安全门,是他对齐幼萱最真诚,最热烈的告白。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在一个虚拟不真实的地方,他也愿意不厌其烦地去设计很小的细节。
“这个傻子……”我叹息着。
魏钦州临死时那么不舍,指着他的日志热泪长流,是因为他还放不下那个他热爱的姑娘啊。
可惜,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在齐幼萱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最爱她的男孩子,已经死去了。
秦月章长身玉立,沉默着环视一圈,我能从他的眼中感受到悲伤,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我没有看懂。
他指着其中一副作品:“这是梵高的名作《玫瑰》,那一幅是《盛开的玫瑰》……这里的每一幅挂画都是和玫瑰有关的传世名作,也只有虚拟的雪境里才能让他一次性收集得这么齐全。看来,他确实很爱齐幼萱。”
我说:“可惜齐幼萱没有看到。”
我这一次的目的就是进入魏钦州的安全门,兜兜转转到现在,虽有波折,但至少我的目的达到了。必须尽快找到魏钦州留下的关键证据,然后脱离这里。
“魏钦州留了很重要的证据,我们快找。”我返身搜寻房间。
他会把信息藏在哪里呢……挂画后面?地毯下面?天花板上?
秦月章倒是慢条斯理,他欣赏完了挂画,然后说:“按照我对钦州的了解,他要留下很重要的东西,必然会放在这里……”
他说完,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书架。
他少年时,陆安弛送给魏钦州的那套金庸全集,他也原封不动地在属于他的空间里重塑。
秦月章目光逡巡,神情锐利。很快他就发现,整齐的书列里,有一本有很明显移动过的痕迹。
那句魏钦州少年时总爱挂在嘴边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出自于这部小说。
秦月章心念一动,翻开那本书,很快就在扉页上发现了潦草的笔迹,属于魏钦州的笔迹。看得出他写的时候很匆忙也很紧张,有的字已经变形了,笔锋处还微微颤抖。
“找到了。”秦月章淡然地抬眼看我。
我正在掀开地毯查看下面有没有东西,闻言欣喜地抛下地毯,站起身子向他走去:“写的什么?!”
“对啊,写的什么呢?”
我的动作猛然一顿。
这道声音几乎是应和着我,悠哉悠哉的,像调侃又像逗弄,却并不是秦月章,而是——
心脏几乎停住,不好的猜想已经浮现出来。我猛地回头,只见在玄关的地方,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我最不想在这里看到的人。
许黯然。
他微微倚靠在门边,漫不经心的样子,嘴角噙着他惯常的笑意,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虽然他笑着,可我却察觉到了恶意。
“真是让我好找啊,让我来看看我们微曜科技最天才最有正义感的技术员,究竟会搭个什么样的安全门。”许黯然提步进门,转头欣赏着屋子里的布局,神情戏谑而嘲讽,轻飘飘地下着结论,“还不错,很痴情嘛。为了齐幼萱活下去不好吗,偏偏要自己找死。”
我提防着许黯然的一举一动,可他却转头看向秦月章,笑意加深:“我能找到这里也少不了你的帮助。咱们合作愉快,秦顾问。”
第66章 真相
“啪!”齐幼萱轻轻地按下回车键。
这一回,漆黑的屏幕上没有再如之前无数次一样显示猩红的“不匹配”,而是一行绿色的“匹配成功”。
“成了!”齐幼萱脱口一呼,背部松弛下来,重重窝进靠背。
谢宁眼前一亮,两三步扑上前:“打开了?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到!”
电脑屏幕上,魏钦州的安全门已经开始运行。虽然现实中看不到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但运行产生的数据却在源源不断地产生。
“所以他的安全门代码究竟是什么?”谢宁很好奇。
齐幼萱抿嘴微笑,可嘴角却止不住地下撇,是在强忍着哭泣的本能。
“我原先以为是我们看中的那套房子的门牌号,”齐幼萱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她眼眶中的泪水,“但是依然匹配不成功。他设定的数字,其实是我们看中新房那天的日期。或许对于他来说,这个日期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吧……”
可是他们的故事却在这里戛然而止。
——
你有体会过血液瞬间凝固的感受吗?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被抽干了。脑海里嗡鸣一片,外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头很痛,像是有一根锥子在里面来回搅动。
许黯然说什么来着?
大脑很缓慢地转动,才勉强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
是秦月章引他来的?
不,许黯然是在骗我!他不可能,秦月章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帮他!
秦月章是魏钦州的朋友,他明明那么好,坚定地相信我……
我手脚一片冰冷,脊椎僵硬得像是灌了水泥,一动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吱”声。我转身看着秦月章,带着我自己都看不起的卑微的期待,一字一句地问:“他说的是假的吧,你们合作?”
秦月章微微倚靠在书架边,黑色的大衣和背后的墙形成鲜明的反差。他的头垂着,几缕碎发遮盖住了他的额头,视线集中在他手里的那本书上。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抬手,将那页留着魏钦州最重要证据线索的书纸给撕了下来放进衣兜,发出“呲啦”一声脆响。
宛如刺耳的嘲讽。
我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原来,他真的在骗我。
他竟然敢骗我!
我这十多年来,只信任过他一个!可他竟然敢骗我!
“你别怪我,晏如。”秦月章终于抬起头,依然是那副俊朗的面孔,神色淡然平静,甚至带着微笑,“你确实是一个很倔强,很有意思的人,至少这段时间我很享受。”
是吗……是享受愚弄我的过程吗?
我迫切地要为父亲翻案,向所有人证明他们都是错的,都被愚弄了。可却又踩入了另外一个陷阱!
那些温柔和体贴,全都不见了。那个在星空下对我说,我不能改变别人的看法,只能把握自己的真实的人,已经死了。不,准确地说,这些都只是暴雪之下的幻觉。
他明明没有任何改变,可我竟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起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秦月章,而之前我见到的,都只是他想要让我看到的。
太可笑了,太可怕了。
愤怒到了极点,我竟诡异地平静了下来。胸口又痛又闷,呼吸都短促,可我却偏要笑。
我应该冲过去狠狠给他一拳,应该痛骂他,应该把口水吐在他脸上!
可是这太难看了,像失败者才会有的无能狂怒。
也是,他是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我是一个摆地摊卖女装的小贩,怎么可能玩得过他?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醒主体意识的?”我挺直脊背,尽量让自己显得势均力敌。
秦月章说:“之前你没有猜错,的确是在见到魏钦州的时候。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所以在我的潜意识里,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出现的人,就是他。至于那本《梦的解析》——我的第一锚点,在山上的时候你以为已经无用,便扔在帐篷里了。”
当时我以为他已经觉醒了主体意识,所以便没有再关注他的锚点。没想到却给了他可乘之机。
我为什么要选择相信他呢?我那么早就发觉了他的异常,可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许黯然神色兴奋,他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他一边把玩,一边拖开椅子跷着腿坐下:“你不会一直以为,我从来不知道你们的那些所谓的计划吧?暴雪是我的领域,我就是雪境里的神。神明怎么会看不穿蝼蚁的伪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