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之下(58)
他现在要整理这些案件,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失踪案里,还涉及了十二年前的公路少女猝死案的受害者付小灵……这和最近晏如的玫瑰杀人案有着虽不明晰,却又千丝万缕的关系。
谢宁心头动荡,她还没有捋清楚关联究竟是什么,但她直觉要发生大事了 。
——
秦月章决定跟着晏艳走。
这个决定并不让我惊讶,毕竟他是那么心软的一个人。
当年晏艳也是在阿祖的家里,拉着我的手,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滚滚地滴落。她一边诉说着她生活的不易,一边不停道歉说着“对不起”,涕泗横流,看起来很丑。
但任谁来看了都会心软同情。
只是当时的我没有。
我的家已经被烧没了,但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修。我的父亲,晏安德,当年也是凭着自己的手,建了一个栖身的家。
我宁愿去流浪,也不会再回那个所谓的“新家”了。
后来因为情况特殊,我申请了长住学校宿舍。雪花村本来就多留守儿童,宿舍多的是寒暑假不回家的孩子,学校自然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我最后一次见到晏艳,她脸色蜡黄,头发蓬松凌乱,在脑后松松地扎了一个小髻。
“你回去吧。”我隔着学校的铁栅栏,皱眉看她。
晏艳用那种无意识的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我:“我会来看你的,小如。如果缺钱,可以给……给我说。”
我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她是同情我吗?还是为了弥补什么?不管是哪种,我都不需要也不稀罕。
她并没有履行她的承诺,再来看我哪怕一次。想也知道,陈大鸿是不会让她来看我的。
我并没有失望。
我怎么会失望呢?
我早就告诉过自己,只要不抱希望,就永远不会失望。
钱,她倒是托人带给我几次,金额都不大,皱巴巴的纸币,带着黑色的压痕,上面还附着了不可忽视的油烟的臭味。
简直像在市面上流通来几百年的古董。
我甚至能顺着这个味道,想象出她是怎么拮据地挣下这了了几百块钱的。
钱我不会拒绝。
谁会拒绝钱呢?
我深吸一口气,抬眼去看秦月章。我这才发现,他一直低着头,用那种黏腻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眼神看我。
“你看什么?”
秦月章说:“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笑了笑:“我有什么好气的。”
“你不喜欢她,她一出现,你就一直在回避。”
他竟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我确实是一看到晏艳,就下意识拉着许黯然商量。
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是一种回避。
“这算是心理学家的职业本能吗?”
秦月章说:“不算,是我的本能。”
他后面半句声音很低,但还是顺着风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他什么意思?
我心头一动,似笑非笑地说:“我这个人,不喜欢模棱两可,也不喜欢自作多情。你刚刚的话……”
“东西收拾好了,出发吧。”
我话未说完,刚好许黯然走了过来。他一边拉着挎在肩膀上的布口袋,意味深长地打量我们:“怎么了,在这里吵架?”
我:“……没什么。”
他身后跟着晏艳,我不想见她,立刻返身离开。
转过身时,我的余光下意识瞥向秦月章,他伸手想要拉住我,可抬起的手在注意到晏艳时放下了。
晏艳上前关切地抓住秦月章的手臂:“小如,你不会反悔吧?你和朋友是不是闹矛盾了?”
我背对着他们,并不能看清秦月章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却无孔不入。
“没有,我和他很好。”
“那就好!你从小就孤僻,我也没见你交过什么朋友,这次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我……我也很开心。”晏艳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担心她一闭嘴,秦月章就会消失一样。
雪花村分了好几个小村落,被直白地称作内村和外村。虽然同样闭塞,但外村好歹修了公路,即使车辆不能通进村里,但也方便许多。
乡间的水泥公路上总不缺各种各样的脚印,人的、动物的,他们总是喜欢迫不及待地要在关键时候破坏别人的劳动成果。
我从不知道晏艳有这么多话,絮叨起来简直和我的母亲一样。巧言如秦月章,竟也不能插嘴。
可很快,我却发现四周的环境不对劲。
道路两边,原本应该是一块一块被精心切分好的农田,作物自由地摇曳生长。偶尔会有几块池塘,漂浮翻白的死鱼或者浮萍,泛着恶心的鱼腥味。可现在农田不见了,池塘也没有了,都被两边的常青树取代。
这些树木的枝叶都是绿得发灰。倒不是因为什么奇怪的原因,只是路过的车辆很多,车轮碾压过后总能带起一阵阵飞尘。尘埃弥漫,沾在枝叶上。日积月累,树木也脏兮兮灰扑扑的。
我的脚步顿止。
暴雪再现人心深处的伤疤,它逆着时间轴而走。火车上的恶意揣测,是真实存在过的;雪花中学的欺凌,是真实存在过的;支教团的祸事,是真实存在过的;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家被烧干净,也是真实发生的。
那么,现在它要挖开我哪处伤疤呢?
这里不是通向外村的道路,反而是一段我非常厌恶,也极度熟悉的公路。
“秦顾问?”许黯然见我脸色不对,狐疑地问。
我已经无暇去管他了。
我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目光前移,站在秦月章身边的人,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晏艳!
她穿着单薄的布衣,因为瘦而突出的脊梁骨把布料轻轻顶起。女人的头发剪得短,有的地方还长短不一,最短处就差露出头皮。
雪花村的集市有专门收头发的贩子。他们剪发时,会用一些小心思。就算卖主再三强调——只能剪这么多,但他们也会在剪发时把刀子往深处挖拐。
因为这样可以收到更多头发。
他们可不管卖主最后的发型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八岁那年,我的母亲,带我去集市里卖头发。那天她很高兴,因为蓄了五年的长发,卖了一百五十块钱。
她拿到钱,数了三遍,然后才想起照镜子。她当然看不到崎岖的脑后,只一个劲地重复:“真好,真好!又免费剪了头发,又赚了钱!小如,妈妈带你去买糯米白糕!”
而现在,那袋糯米白糕就提在她的手里。
我想,暴雪真的是个很歹毒的东西。
第57章 决心
齐幼萱躺在病房里,默默复盘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
雪境里的,包括现实之中。
之前她当局者迷,心心念念的是再与魏钦州多呆在一起,哪怕是片刻也好。想到魏钦州,胸口又传来一阵闷闷的痛。
她不能再消沉了,不管害死魏钦州的凶手是谁,她都要让凶手付出代价!
这些事情都太可疑了。
首先,帮晏如与秦月章换身份的人是谁。这件事不是晏如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他进入实验室的全程,双眼被蒙,手脚被锁。是被严密地控制住的。
而且这个人必须能够接近实验室,并且进去过。
是微曜的技术员吗?
齐幼萱皱眉翻身,从心底里否认了这个答案。参与这次行动的,除了顾蓝山,都是高级技术员。微曜给他们开的薪资报酬可不低,这些人没有理由去帮晏如。
那这个人就在警察里了。
进入过实验室的警察并不多,一共就三个。
局长陆安弛,愣头青孟懿,还有那个很干练的女警察谢宁。
齐幼萱努力回忆,但是她和这些人的接触并不多,实在摸不准究竟是谁。
之前那些医护人员打着静养的名义,收走了她的手机。疗养房里又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疗养房就在微曜科技的顶层。这其实是微曜的员工福利,方便给员工定期体检。每次任务结束,身体检测报告出来之前,员工最好不离开疗养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