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男人(63)
段从并不诧异言惊蛰有这种想法。
但他想了想,确实给不出答案。
“不知道。”他手臂搭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因为你是言惊蛰吧。”
“不是言瘸子的儿子,也不是言树苗的父亲。”
第 56 章
段从的问题, 言惊蛰仍然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养个小孩不是供他读书读到大就算任务完成的,言惊蛰明白这是一辈子的事,这是一个令人无望的事实,两人心里都清楚, 但谁都没说透。
段从只表示了他可以等, 这份态度让言惊蛰无法再伪装平静——他无法否认为了这样一份等待感到动容, 尽管这份动容里夹杂着同样份量的茫然和惶恐。
一夜未眠, 最终在晨曦透过窗帘时, 言惊蛰做了个决定。
他不想逃避了, 也不想去想段从应该和更优秀的人在一起。既然他舍不得段从,段从现在对他也还有感情,那他想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在段从身边留的久一点。
等到未来的某天,段从遇到了合适的人, 自己就彻底离开,绝对不再打扰。
从某种层面来说,这算得上言惊蛰活了这么些年, 第一次没有出于对任何人与事的影响和考虑、主动做出的、最自私的决定。
对一个常年没什么自我的人而言, 自私所带来的道德谴责感是相应的,可自私所带来的幸福感, 也是无比真实的。
段从这场病断断续续的生了一个星期, 退烧之后又开始感冒, 等终于好透, 整个人看着都跟重获新生一样。
他病了一星期,言惊蛰就照顾了一星期, 除了第一晚带着言树苗在段从家里睡,后面几天他就三头跑。
学生之家、家、段从家, 三个家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把他框在里面,像一只忙碌的仓鼠,连保洁的简直都没怎么接。
但他很快乐。
每晚从段从那儿磨磨蹭蹭的回来,想到第二天还可以见面,他就发自心底的感到快乐。
其实如果只是照顾病人,陪着段从去打点滴,给他做做饭,完全不至于忙成这样。
关键就是段从总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是突发奇想的要求。
比如那晚吃了兔子苹果后,转天他问言惊蛰,是不是也能削梨子兔子,芒果兔子,或者杨桃兔子。
言惊蛰想想:“梨子可以,杨桃应该也行,就是不太好看。芒果不行,皮太软,容易弄脏。”
“试试。”段从扫一眼吊瓶里剩下的药水,“等会儿去买水果。”
“全都买?你真的想吃吗?”言惊蛰问。
段从瞥他,又把目光收回来:“废话。”
本以为这是段从吊点滴太无聊了,随口这么一说。
结果回家的路上经过生鲜超市,他真的带着言惊蛰进去,挑了一篮子各式各样的水果。
“这个就算了吧。”
见段从还看起了榴莲,言惊蛰忙制止他。
那一筐水果,言惊蛰削了半个下午。
他索性做了个果盘,每样都没敢弄多,只切一半,剩下一半能榨成果汁存着,可最后做切出来的水果还是满满一大盘子。
“你吃啊。”言惊蛰有点无奈,催着段从多吃点。
段从只看一眼兔子开会似的果盘就想笑,摆摆手表示吃不下了,让言惊蛰都装回去,给言树苗吃。
水果还没消灭完,转天,段从又计划起了买菜。
他让言惊蛰跟他一起去逛超市,推个小车,来之前说的是买菜,但他一路逛一路随手往车里丢东西。
等言惊蛰发现小车里的零食越来越多,明显又是段从想给言树苗买东西所找的借口时,他心里一涩,段从再要往车里瞎丢东西,他说什么都拦着不要了。
“你想没想过,两个人养小孩更方便,也更有意思。”段从意有所指地问,“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本来也是最基本的标配。”
两个爹而已,又没规定不行。
“不一样的。”言惊蛰在这个问题上很坚定,摇了摇头,“那是你的钱。”
段从知道他会这么想,也知道劝不动,索性懒得劝了,继续往车里扔东西。
等终于来到生鲜蔬菜的区域,言惊蛰接到个电话,宁望的,问他今天能不能来烧饭。
言惊蛰望着前方段从的背影,歉意十足的解释,自己这几天请假,不接单子。
没等他“不好意思”完,宁望直接把电话撂了。
算上这次,言惊蛰已经欠了宁望两次饭。
想到宁望为了能经常吃到家常菜,还专门在他们那个小破家政公司充了个会员,言惊蛰一阵愧疚,在微信里跟宁望说了几句好话,顺手点进他朋友圈,发现这小孩几个小时前刚发一条朋友圈:
为何开心如驴肉薄饼。
言惊蛰给他点个赞,回到聊天框里问:你想吃驴肉薄饼吗?
言惊蛰:下次可以给你做。
前面言惊蛰发了好几句宁望都装看不见,一说驴肉薄饼,他聊天框上的状态立马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宁望:吃个□□,滚
宁望:神经病!
言惊蛰都没顾上挨骂,先被宁望第一句的脏话吓一跳,大脑随即就自动联想出一系列他和段从曾经的画面。
“有事?”段从正好在这时候开口问他,淡淡地望了眼言惊蛰的手机,“一直低头打字,很忙吗?”
“没。”言惊蛰太阳穴一紧,赶紧把手机锁屏,揣进兜里。
段从盯着他看了两秒,把小车拉过来去结账,没再多问。
不过等他们回到段从家的车库,段从将车停下来,却没立刻下去。
车库里光线不好,成片的白炽灯被隔绝在外,车厢里只显得更加昏暗。
“不走吗?”
言惊蛰车门都推开一半了,见段从坐着不动,又轻轻把车门拉回来。
“言惊蛰。”
段从喊他,语气跟在超市里比,明显冷淡了许多。
“我知道你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更不会拒绝。”
“如果你只是因为不会拒绝,或者说,有了其他人,才这么跟我耗着,那你趁早滚。”
言惊蛰前面还在认真听,听到“有了其他人”那句,他整个人一愣,眼睛都微微睁大了,吃惊地看向段从。
“我没……刚才是宁望。”
他立马意识到问题所在,忙向段从解释。
“他在我们店里存了钱,那天你生病,本来我是该去给他做饭的,一直拖着,刚才他又问,但是我……我就跟他解释了几句。”
段从在他急忙解释的瞬间,神色其实就缓和了一半。
等言惊蛰说完,他扭脸盯着人问:“但是你,你什么?”
“我过不去。”言惊蛰以为他没听明白,“已经两次都……”
“为什么?”段从直接打断他。
但是我更想跟你在一起。
但是我想和你一起逛超市。
但是我不想为了去给别人做饭,把你自己留在这里。
心底真正的答案是不需要组织语言的,它们明明白白的陈列在那里,言惊蛰挑选任何一条,都会是段从想听的。
但本性操控着他,言惊蛰嘴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你生病了。”
“说句好听的能要你的命。”
怎么回答并没太大影响,言惊蛰的决定已经能说明许多问题,足够段从自己从中归纳,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他还是忍无可忍的伸手,像是恨不得给言惊蛰一下,掌心带着风落到言惊蛰颈侧,却是轻轻扯了把他的耳朵。
言惊蛰的心跳一下就上来了,他睁圆了眼,猛地抬手捂住。
他们之间上次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还是在大学校园里。
段从则比他自然,收回胳膊后都没多看言惊蛰,径直推开车门下去:“走吧,上楼。”
一直走到后备箱前,他才把收进掌心里紧攥的食指放出来。
这种话题起了头,就像某种关系的默许,就算两人现在并没有复合,连一个明确的身份都给不了对方,横亘在二人之间,那些敏感微妙,必须拥有资格才能互相提起的冰坨,还是飞速的开始化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