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男人(60)
一片滚烫。
言惊蛰的眼睛一下睁圆了。
暴露自己的病况对于段从而言,也许更像一种内心的博弈,做出这个举动的同时,他整个人的气焰都衰弱下来。
借着这个攥手腕的姿势往前一倾身,他没给言竟然丝毫反应的时间,直接将发烫的额角垫在他瘦削凸出的肩骨上。
“不骗你。真的不舒服。”
第 53 章
感受到段从脑门上一手的滚烫, 言惊蛰第一反应就要带段从去医院。
“不用。”段从没答应,“上午去过了,躺会儿就行。”
“那你快去。”言惊蛰这才注意到段从跟他靠得有多近,忙把人往屋里带。
言惊蛰没真正照顾过生病的段从, 但他是个当爸爸的, 照顾生病的言树苗是家常便饭。
看着段从靠在床上后, 他转身要往外走。
“要走?”段从立马问。
“给你煮碗面。”言惊蛰帮他扯扯被子, “你吃饭了吗?”
段从“哦”一声, 想想, 说:“没有。”
上学的时候,言惊蛰忘了在哪儿看过一个说法:不容易生病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天生命好的,另一种则完全相反。
根据他自己和段从的体质来看,言惊蛰觉得这说法有点儿道理。言树苗小时候就经常生病, 说句“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也不为过,三天发烧两天感冒,一直到最近几年才好起来。
每次言树苗生病, 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言惊蛰就给他做面条吃。
不是什么特别的面,清水挂面卧两个荷包蛋, 撒点盐滴两滴香油, 言树苗吃完身体就能顺顺溜溜, 好得快一些。
卧荷包蛋时, 言惊蛰想想,段从毕竟是个大人, 就给他做了三个。
段从这会儿并没什么胃口,这次发烧他也没觉得多难受, 只是烦和累。
从里到外的烦,像是五脏六腑都烧着了,满肚子火没处泄,中午乱糟糟的睡了会儿,梦到的全是些毫无逻辑的碎片,最后拼凑出一张少年时的言惊蛰。
睡醒去洗了把脸,他就直接把订单给下了。
言惊蛰端着面碗进来时,他正靠在床沿出神,不知在想什么,撩起眼皮望过来的眼睛先是平淡疲倦,聚焦到言惊蛰脸上后,才调整过来。
“我下去吃。”
好手好脚的,段从接受不了坐在床上吃东西。
言惊蛰也没跟他犟,碗盛得太满,一路从厨房端过来,热气灼得手疼,他小心将面碗搁在桌子上,吹了吹手指头。
段从在桌边坐好,看看这一大碗面,注意到言惊蛰杵在旁边,像是该忙的都忙完了,又是一副准备走的模样。
他曲起指关节轻轻敲了两下碗沿:“拿个碗帮我分一点,太多了,吃不掉浪费。
生病的人胃口确实比较小,言惊蛰想想,去厨房取了个小碗,直接把锅里剩下的面汤也给倒上了,回来从段从碗里象征性的夹两筷子。
段从顺手往他碗里撇了个荷包蛋,言惊蛰张张嘴想拒绝,段从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低头开始吃。
这顿饭所营造的沉默氛围,一点儿不比做卫生那天少。
言惊蛰先吃完,见段从还在面不经心的搅面条,就坐在旁边等着。
“晚上想吃牛肉。”段从说。
“嗯?”言惊蛰先是一愣,随即偏头愕然地望着段从。
“麻烦吗,麻烦的话做别的也行,随你。”段从还搞得好像很体恤。
嘴笨的人往往脑回路也不太行,尤其是面对段从,言惊蛰下意识想回答“不麻烦”,话都到嘴边了,他又往下咽回去,迟疑着说:“我晚上……”
“怎么了,”段从直接打断他,“现在能给那小子做饭,不能给我做了?”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里是带着戾气的,不那么明显,但很锋利——就算段从这几次都能心平气和的和言惊蛰说话,那天言惊蛰当着他的面与宁望一起走开的画面,其实一直卡顿在他脑海里。还包括之前没解决的问题,与言惊蛰说搬就搬的离开。
段从擅长自控,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必要,结果一生了病,情绪的阀门似乎也随之烧钝了,前面所有看似平淡的自持,瞬间破坏殆尽。
言惊蛰愣愣的看他,段从意识到自己失控的口吻,索性不吃了,搁下筷子起身去找烟。
“生病就别抽了吧。”言惊蛰轻声说了句。
段从手上的动作慢下来,侧过半张脸瞥他一眼,自己坐进沙发里,将烟盒扔在桌上。
盯着言惊蛰收拾完面碗,他又问:“你要走了?”
“你……”言惊蛰用膝盖抵着门缝,回头组织一下措辞,“生了病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怎么了,”段从讥讽一笑,“你现在不是喜欢小孩吗?”
“除了牛肉呢?”言惊蛰抿了下嘴,“还有别的什么想吃吗?”
段从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平和下来。
“都行。”他清清嗓子,随手把手机捞过来,垂着眼划拉,“你做就行。”
言惊蛰不可能一整个半天都呆在这,收拾完厨房他先去买好菜,然后赶着时间去接言树苗放学。
言树苗今天也有要求,从学校跑出来,他就仰着脸点餐:“爸爸,我想吃小馄饨。”
包馄饨费点儿功夫,不过想想段从也能吃,言惊蛰还是回家快速捯饬了一盆馅料。
面皮实在是没工夫整,他从超市买了现成的馄饨皮,路过促销区看见打折的酸奶,他张望着“买酸奶送大容量饭盒”的标纸迟疑几秒,过去拎了一提。
今天一天钱没挣着,里外里还搭进去不少。
言惊蛰一边煮馄饨一边算账,段从的那份没煮,他在饭盒里装好,交代言树苗自己在家乖乖的,马不停蹄再赶去段从那儿。
进门时段从已经没在卧室呆着了,他冲了个澡,正在阳台准备打电话,听见言惊蛰回来,将手机从耳边拿了下去。
“怎么没吹干?”言惊蛰一眼就瞅见他半干的头发,忙把人往卫生间里推,“量体温了吗?”
“没有。”段从透过镜子直勾勾地跟他对视,“你摸摸。”
言惊蛰往外掏吹风机的手一顿,神色复杂地抬起脸。
“快吹吧。”他把吹风机放在洗手台上,拧身往外走。
卫生间的空间有限,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旋身的距离,言惊蛰肩膀都没动,直接反手一抬胳膊,就将言惊蛰拽了回来。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你是真傻还是真把我当傻子?”
他把言惊蛰推到台子上,声音随着距离而压低,又灼烫起来的呼吸扑在言惊蛰脸上,带着段从难抑的痛苦与恼火。
“我到底还要做到什么地步?硬的不吃,软的也不吃,说结婚就结婚,说走就他妈走。”
“敢把事情做这么绝,你就该这辈子别让我再见到你。你到底凭什么自己过不下去了就带着小孩回来找我?回来了又做这幅样子给谁看?”
“我欠你的吗言惊蛰?”
指控一句接一句,句句都透着暴躁。
言惊蛰下意识想躲,后腰抵住冷硬的台面,他心慌地抬起头,段从紧锁着眉头看他慌乱躲避的模样,突然从内心深处感到萎顿,发觉自己说得每个字都毫无意义。
他高大的身影缓缓前倾,再次把脸埋进言惊蛰僵直的颈窝。
“求你了。”
他紧攥着言惊蛰,声音无力的嗡在胸腔里,沙哑又沉闷。
“哄哄我吧。”
第 54 章
爱情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段从说不清。
前段时间对言惊蛰最失望疲惫的那几天,他真的认真想过,这人到底有什么好?
长相顶多算清秀,身材也平平。内向, 没主见, 逆来顺受, 做了小半辈子的窝囊废和闷葫芦, 偏偏在某些最该分明的问题上犟得离奇。明明服个软说两句好听的就能解决的事, 他就是像个睁眼瞎一样, 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梗着脖子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