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男人(59)
今天时间有点紧,他没工夫跑远,只能选这里。
正攥着两把韭黄左右比较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左手那把。”
言惊蛰一愣,猛地转过身,段从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盯着言惊蛰抬了抬一侧眉毛:“买菜啊。”
他语气平稳,态度也和平,像一个关系最普通不过的老友。
言惊蛰在微微的怔愣之后也控制了自己的反应,点点头:“嗯。”
“哦。”段从看着他,声音淡淡的,“上次你见了我就跑,我还以为搬个家就连话都说不成了。”
“没有,”言惊蛰又想起那个趴在车窗上的男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天被小宁拉走了。”
段从对这个亲密的称呼眯了眯眼,但没说什么。
“新房子在附近?”他又问。
“不在。”言惊蛰诚实地摇头,“我找了个兼职,闲的时候做做保洁,也帮人做做饭。”
段从沉默下来,过了几秒钟才开口:“累吗。”
言惊蛰摇头。
那场搬家对两人关系所带来的改变很微妙,与其说搬家,从某种角度来说,倒是更像一场和平的分手。
——没到达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偶遇能打个招呼,却也只停留在还能打招呼的阶段,再说什么都显得越界。
“那你忙吧。”段从说,“我买点水果。”
“好。”言惊蛰握紧他的两捆韭黄,直到段从转身走远,才抬头又看一眼。
三天后的周末,言惊蛰收到家政公司老板发来的单子地址,和顾客“段先生”,愣了足足五分钟。
“您换个人去做吧。”他给老板打电话,斟酌着开口,“我今天有事,没法接单。”
“你是活接多正挣着钱了是吧,还挑上了。”老板今天忙得很,没工夫跟他扯皮,“人要求要男保洁,不然这么好的单子还能落你头上?”
“我……”言惊蛰想解释,还没开口就被老板打断。
“行了行了,赶紧的吧。”她挂电话前还在轻声嘀咕,“真把自己当个饽饽了。”
第 52 章
段从预约的打扫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半, 言惊蛰把言树苗送到学校,纠结了半个多钟,还是收拾东西赶过去。
按照规定,上门之前要给顾客打电话确认, 他攥着手机想了一路, 人都到小区里了, 才不得不把电话摁下去。
铃刚响两声, 段从那边就像在等他来电似的, 接起电话直接问:“来了?”
“段先生你好, ”犹豫一下,言惊蛰还是按照平时对待客户的标准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您预约的上门保洁……”
段从笑了一声,他立马住口说不下去。
“单元楼有门禁。”言惊蛰重新道。
电话里的段从走了几步,摁出“嘀”的一声:“上来吧。”
时隔两个月, 再次来到段从家,却是以保洁的身份。
言惊蛰拎着自备的小水桶,在门口放下时, 魔术拖把从桶里掉了出来, 磕在门槛上,发出丁零当啷的嘈杂声响。
言惊蛰换鞋套刚换一半, 忙弯腰去捡, 段从正好在这时候开门, 将他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
不论是带顾客看房子摔成狗啃泥, 还是在便利店做收银员,即便是去宁望他们学校打扫卫生时, 言惊蛰都没有因为职业,感到十分的难堪过。对他而言, 挣钱远比脸面重要。
然而这一刻,他在段从打量的目光下红透了整张脸。
段从靠在门框上看他一会儿,动动膝盖踢了下门板,将玄关打开得更大些。
“带这些干什么。家里都有。”
言惊蛰说不出话,闷着头闭紧了嘴,快速将另一只鞋套换好。
平时给别人干活时,言惊蛰在开始前还要跟房屋主人沟通几句,有没有哪个房间需要着重清理,或者有什么不需要动的东西。
但是在段从这,他恐怕比段从都熟悉这个家里的卫生死角,而且……
言惊蛰看着纤尘不染的客厅,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曾大夫给我打电话,说你中断治疗了?”
段从倒是很自然,朝吧台上一靠,问言惊蛰。
“嗯。”言惊蛰先去接了桶水,“钱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不是钱的事儿。”段从就烦他说这个,皱了皱眉,“你有好转?”
言惊蛰先是沉默,水流声在二人的无言之间显得格外分明。
“对我来说就是钱的事。”
他垂头望着逐渐载满的水桶,低声说。
段从望着他的背影无言片刻,什么都没再说。
三个小时的服务时间,言惊蛰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把该干的都干完了。
这一个多小时都是磨洋工,段从一直雇着的家政一定才来过不久,家里到处干净得过分,一点儿用武之地都没留给他。
言惊蛰越做卫生越迷茫,不知道段从专门找他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知道,段从也没说。
好像他专门把言惊蛰找来,就是为了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再治疗,那之后直到言惊蛰离开,两人都没再有对话。
结果没想到的是,连一周都没到,言惊蛰又收到段从下的订单了。
这次的单子言惊蛰没接,不是他故意,确实是时间赶巧了——他刚接到宁望的吃饭单子。
服务业也又先来后到。既然已经从段从家搬出来,不想再在生活上麻烦他,就应该逐步减少这些不清不楚的交往。
言惊蛰给自己罗列了一串理由,用来说服自己,这次拒绝是没问题的。
可是还没等他到宁望家,段从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他手机上:“过来一趟。”
“我今天接别的活单子了,”言惊蛰想跟他解释。
“过来。”段从有些暴躁地打断他,“我生病了,不舒服。”
言惊蛰在电话里听了宁望一顿骂,他没说自己是要去段从那儿,只说临时有事走不开,下次再给他做饭,要从微信上把下订单的钱转给宁望。
“拉倒吧你。存着。”
宁望懒得听,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理由,只有事情有结果还是没结果,答应了的事能做到还是做不到。
骂骂咧咧的发完火,他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突然生病的、因为吃不上饭发脾气的。
言惊蛰突然有种很荒诞的感觉——他好像不止言树苗一个儿子。
不过这会儿就算真儿子打电话,言惊蛰也要先去看一眼段从。
段从的身体很好,不怎么生病,一旦病了就十分严重。言惊蛰跟他认识到现在二十多年,记忆中段从生病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每次都病来如山倒,能直接把人折腾进医院里。
他急急忙忙往段从家赶,正好有人下楼,连喊段从开门禁都省了,言惊蛰凑着人家的门缝钻进楼里,直接来到段从家门口。
怕段从起不来,他直接试着用之前的旧密码开门,段从果然没改。
只不过他就站在门后,随着“嗡”一声解锁,言惊蛰拉开门的瞬间,就跟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你……”
没等他问段从生了什么病,段从先望向他空荡荡的双手,微微抬起眉毛问:“你桶呢?”
“什么?”言惊蛰一愣。
“不是接了人家单要去给人干活吗?”
言惊蛰仔细观察了段从两眼,希望从他脸上找出这人确实在生病的证据。
但是除了脸色有些差以外,基本完全不能在段从身上看出病容来。
“做饭的单,不用打扫。”言惊蛰眼也不眨地盯着段从,“你不是生病了吗?”
段从皱皱眉,表情有些古怪。“又是那个姓宁的小子?”
“你拿这种事骗我啊。”言惊蛰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轻声反问。
段从的嘴角先是动动,随即又抿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却没选择开口,他跟言惊蛰对视着,突然往前一步,捞起言惊蛰的手扣在自己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