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男人(38)
言惊蛰体谅小孩儿的自尊心,弯起眼睛笑了笑:“许愿吧。”
许没许愿只有宁望自己清楚,言惊蛰感觉他只是闭个眼做了下样子,就跟多丢人似的赶紧睁眼拔蜡烛:“吃饭吃饭,真的饿了。”
这点仪式感做完,确实也就只剩下吃饭这么点儿本质。
言惊蛰本想陪他吃两口就走,见宁望拎了一扎啤酒过来,他摆摆手:“我不喝。”
“不能喝?”宁望抬起眉毛。
“不喜欢喝。”言惊蛰点头,“酒量也确实喝不了。”
“就一听。”宁望捏着瓶身磕在他面前的桌角上,“今天我生日。”
生日就是个砝码,言惊蛰只能接过来,象征性的跟他碰碰杯。
好在宁望也没较真,他吃饭很安静,大口夹菜,大口扒饭,偶尔喝一口时,才会盯着言惊蛰示意:你也得喝。
一口两口看着不是什么量,真半顿饭的功夫,大半听也下去了。
约摸着宁望应该吃饱了,言惊蛰又喝了口啤酒,起身说:“我得走了。”
“我送你。”宁望擦擦嘴,也跟着起来。
“不用,”言惊蛰一愣,“你接着吃你的,等会儿菜凉……”
“别管我。”
宁望的坏脾气像是被啤酒又给带了出来,一下子变回那个别扭冷漠的人格,不耐烦地一拉脸,也不管言惊蛰,自己套上外套就往外走。
话说得很霸道,但宁望所谓的送人,跟言惊蛰自己走路根本没区别。
言惊蛰省钱不让打车,他也没拦着,言惊蛰在前面走,他就跟在身后,让他回家也不回,也不吭声,就这么跟个小狗似的,直跟着走到段从家楼下。
“好了,回去吧。”言惊蛰真的弄不懂他,回头苦笑着撵人。
一路无话的宁望却在这时候突然开了口。
“你能不能,”他断断续续地问,“抱我一下?”
第 32 章
宁望站的位置正好在单元楼前的分叉处, 两侧的绿化带伫立着高大的路灯。
隆冬夜晚的灯光白寒寒的,将他的身型笼成瘦挑挑的大人轮廓,半张脸掩在投影里看不清,只有嘴角紧压着, 透露出强势的执拗, 还有几分藏不住的拧巴。
言惊蛰先是一愣, 望着宁望想了想, 他将这些细微的表情归结为“局促”。
或许也可以说, 是宁望与众不同的“孩子气”:生日限定版。
这么想想, 再结合下午那两声短促的未接来电、朋友圈里一言不发的照片,以及宁望对他家人那段尖锐的评价……这个听起来很突然的要求,似乎也不是那么突兀。
“难受了?”言惊蛰犹豫一下,折回来两步,看着他问, “你是不是,其实挺想家里人的?”
估计是被说中了心事,宁望立马显得烦躁起来。
“不愿意拉倒。”
他把兜帽往脑袋上一拉, 转开脸就要走。
见言惊蛰竟然没拦着, 他又停在原地回过头,也不说话, 就这么梗着脖子看。
“你真是……”言惊蛰一下没忍住笑, 有些不自在地轻轻叹口气。
能揣摩宁望的心思是一回事——毕竟他是当了爸爸的人, 说他现在就是为言树苗活着都不为过, 小孩在家长面前哪能藏得住什么情绪。
将宁望现在的情形代入一下言树苗,言惊蛰心里都能疼死。
可再怎么能理解, 宁望也不是个真“小”孩儿。
从认识到现在,言惊蛰在宁望身上感受到最多的也不是言树苗, 而是他自己的学生时代。
刨掉“父亲”这一身份,言惊蛰只是一个不擅交际,讷于言辞的社恐,除了段从和言树苗,他不习惯、也不喜欢与任何人有过近的肢体接触。
拥抱这种行为太亲密,宁望又太高,心理与生理真的是两码事。
“有点儿别扭。”言惊蛰也没遮掩,露出不好意思的眼神,询问宁望,“要不我再摸摸你的头,行吗?”
刚才在宁望家里抓他头发,他似乎也挺喜欢的。
本以为按照宁望的脾气,肯定又得炸毛,结果宁望什么都没说,没不高兴也没显出失落。
他回到言惊蛰面前,轻轻蹲下了。
言惊蛰心底浮起一种很奇异的感受,把手搭在宁望头顶揉揉,指缝埋进柔软的发丝,像在捋一条大狗。
“生日快乐。”
他对宁望又说一次,拍了拍这个毛茸茸的脑袋。
收回手,言惊蛰正想往后退一步,方便宁望站起来,大腿处突然勒上来两条胳膊——宁望伸手抱住他,脑门儿顶住言惊蛰的小腹,飞快地磨蹭两下。
言惊蛰下意识要推人,还没等他使力,宁望已经松手起身,原地蹦蹦,轻快地跑走了。
现在的小孩是真……
被这猝不及防的“拥抱”弄得有些脸热,幸好这个时间周围没什么人经过。言惊蛰低头拽拽衣摆,赶紧也朝楼道走。
从电梯出来,言惊蛰专门掏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十一点了,段从没发消息,估计家里还是只有言树苗自己。平时这时候言树苗早就睡觉了,家里没人他肯定不能安心上床,十有八九还在看电视。
言惊蛰一边在电子门上输入密码,一边往掌心哈了口气,想闻闻还有没有酒味。
八位数的密码刚输到第五位,门锁从里面被拉开,一只大手精准地卡上他的脖子,以一种不容抵抗的气势,将他直直推出去,一把摁在墙上。
言惊蛰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被虎口卡住的咽喉条件反射地痉挛,呕吐感猛然升腾,他惊恐地睁圆眼睛,下意识去掰脖子上的手。
对上段从冷冰冰的视线,他整个人一怔,缓缓地将胳膊垂下去。
这栋楼每层只有一户,打开家门就是电梯,楼道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安安静静,跟段从的私人空间没区别。
越过他的肩膀往玄关看,空荡荡的,言树苗没有跑来迎接,看来已经睡着了。
言惊蛰动动嘴角,想说点什么,段从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手腕微微往上一提,言惊蛰的下巴就只能跟着往上抬,瘦鸡似的脖颈从陈旧的毛衣领口漏出来,喉结哆嗦着,颤得不像样子。
微凉的鼻尖贴住动脉嗅了嗅,言惊蛰颈侧的皮肤瞬间绷紧,麦芽酒精的气息随着含糊的惊呼一同溢出来:“……段从!”
“喝酒了?”
段从抬起头,宽阔的肩膀撑在言惊蛰身前,遮挡住玄关透出的光线,眼神晦朔难明,悬停在言惊蛰上方,像鹰隼,无比接近地审视他。
言惊蛰说不了多余的话,只能挤出一声颤巍巍的“嗯”。
“哦。”段从微微颔首。
“交了新朋友,你应该告诉我一声,言惊蛰。”
他声音很低,平静的声调下包裹着森然的寒意。
“而不是让我在家给你哄儿子,你却在我家楼下跟别人又搂又抱。”
言惊蛰微微一怔,愕然地望着他。
段从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等了两秒。
他是想等言惊蛰一句解释的,但言惊蛰这被抓包一般,眼都忘了眨的无措反应,简直比直接承认还让他恶心。
“有了儿子果然跟以前不一样,越来越能放开了。”
他突然冷冷一笑,目光不无恶意地向下梭巡,停留在言惊蛰的下腹。
“原来你对男人还能有感觉啊,我以为早就不能用了呢。”
言惊蛰在他掌心里打了个剧烈的哆嗦。
“那小孩儿看着挺小,”段从说,“你真不怕他知道你的事以后,嫌你恶心啊?”
耳朵里每落一个字,言惊蛰浑身都随之发颤,他定定地看着段从,呼吸越来越仓促,上不来气似的,眼眶迅速潮红,挣扎着抬手碰了碰段从的手腕。
“……疼。”他哑着嗓子挤出一个字。
段从跟他对视的眼神,一瞬间满含憎恶。
他倏然收回手,好像摸了什么无比肮脏的东西,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转身就往家门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