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高岭之花浇浇水(72)
梁挽严肃道:“小方,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笑道:“可这座大佛若是诚心想留下,又岂是你能赶走的 ?”
你要是在这会儿拒绝他,万一他性急起来,直接找捕快来查你的底细,到时候怎么办?还没等到敌人就先和条子打一架?你开新东方的梦想还要不要了?
梁挽看我眼神是认真的,也实在说不出别的。
我这时再看向李藏风,却发现他的目光落点一直在我的手上。
我这手正拉着梁挽的手,习惯使然,是手掌贴着手腕,不是最亲密的姿势,却也是肌肤相触,热度相连,体现的是一种老母亲与龟儿子的亲热。
李藏风似乎没有看出我们的母子爱,他好像总觉得是别的爱。
所以这人的眼神你可以想象一下,和梁挽酿的辣油一样辣。
我马上就咳嗽道:“李大侠是真想搬进来?”
李藏风不耐道:“你以为我说的话都是废话?”
我摇头:“我不敢这么想,只是在想一个我们都能满意的办法。”
“什么办法?”
“李大侠想找的人是我,与我家表哥却没什么关系。你已付了这么多银票,若是白天还来帮忙,那成什么样子了?不如我每天抽一两个时辰去寻你,这期间你想干什么我都奉陪。”
我才不信他是真想收我做徒弟。
我昨天把他气得够呛,他要是有点心就不可能还想收我为徒。
李藏风淡淡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可以和我走。”
我苦笑道:“我们的面铺还要开张,李大侠怕是得等会儿。”
李藏风看了看那桌上的银票,我立刻一脸正色道:“放一天假也没什么,还请李大侠稍侯。”
我这么做也不单是为了真香。
李藏风的态度忽然改变,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按道理他昨天已经被我的贱样儿给雷飞了,他怎么都不能把我和老七联想起来,今天这么个态度是为了谁?
我刚想问他,李藏风忽然看向了梁挽,他脸上的冷气稍缓,仿佛得了我的答案,就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胜利。
“他脑袋受过伤,这个你知不知道?”
他还知道我脑袋受过伤?
我好像想起了点什么,昨天他在床头看我发病,是不是还按过我脑袋?
李藏风问,梁挽就道:“我知道。”
说完他看了看我,意思是你连这个都告诉他了?
我也不知道啊,这人折了我的手腕又摸了我的脑袋,还往我枕头底下塞小手帕,他做这些是想传达几个意思?
李藏风看了看他,又忽的看向了我:“一个脑袋受过伤的人,记忆受损,性格大变,都是很正常的结果。”
记忆受损!
性格大变?
梁挽整个人都处于又惊又疑的状态,还时不时瞄瞄我,我不知答什么,只觉出了一种熟悉的不祥感。
李藏风看向梁挽,冷声厉色道:“你利用得了他一时,但你骗不了他一世。他终究会想起来一切。”
……我想啥!?
……他骗我啥!?
李藏风成竹在胸道:“等他想起来,他就会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梁挽不说话了。
他就在那边无言地看着我。
我感觉他好像这辈子都不想再讲话了。
李藏风看他,他看我,我看向李藏风,因为我总算弄明白李藏风这次来是在搞什么鬼了,所以我很想做一件事。
想走上去。
站在他胸口前。
去拧那两个该死的瘤子。
我都瘦成瓜子脸了你还觉得我是老七!?
七哥能说出我昨天说的那些雷言雷语吗!?
他说不出来,你就以为我是掉崖之后失了忆,被梁挽这个老母亲拐到面铺做地下牛郎?
这种土味失忆梗是谁教你的?谁啊!?
第73章 凉亭相见诉诉衷肠
我叫方即云,我认为李藏风用烂梗,那是他的品味问题。我作为一个饱览群书的狗血文学十级学者,绝不能和他走上这一条烂梗路。
不过他今日施展这番钞能力,是不是因为他看到了我那一日收取银子,对我拿钱的速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随随便便就砸了五千两,让我对这个钞人的背景产生了十分的疑惑。他看上去也不像是身家万贯的人啊,他除了带着无穷无尽小手帕以外,他周身上下哪里像个印钞机了?
稍微运用了一下我的智慧,联系联系昨晚今日,再看上下文,我就知道答案了。
这肯定是连夜借钱了。
这绝对是了!
和我不一样,他是个有操守讲原则的决斗佬,总不可能去抢钱庄,也不可能去找金主。那就只能是借钱了。
借钱给他的肯定是他的朋友,他朋友必是个不拿钱当钱的土豪,随便出手就是五千两,心痛都不知道心痛的,给个五千两就当是给李藏风五包彩虹糖。
这件事说明什么呢?
富贵梦做久了,你总能见到一个有富贵朋友的朋友。
没想到像李藏风这样执拗性子、不通情商的人,还能交到如此良善的壕友。
而我当年,为了个十两银子就忍着痛让焦寿光帮我正骨,我为了九千两银子都能把自己给卖了。如今那是整整五千两啊!你理解理解我,就知道我现在好像吃了三百个柠檬。
酸,太酸了。
好了不能酸了,方即云,你还有一件天大的正事要做呢。
得把银票存起来。
必须找个世上最稳妥的地方藏好、上锁,钥匙吞我肚子里!这才是头等大事!
李藏风前脚一走,我后脚就飞快地把钱拿去后院,从茅厕出来的时候,我看见梁挽冲我直叹气。
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他是个和钞票有仇的人,我就只能先想想李藏风。
既然他认定了我是老七,那么我也得搞清楚两件事。
第一,他是如何确定我是老七的,这件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第二,他若是确定了我是老七,我得如何与他解释?是照单全说还是徐徐图之?
这两个问题得确定好,不确定好,那咱俩这沟通依然是鸡同鸭讲,你说这还有个什么意思呢?
第一个问题应该是有答案的。
那晚上他似来到我床前照顾了我一会儿,还说了什么相貌啊皮肤啊骨架什么的。他之前摸我脸,和看胸口,那都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可这握着我的手腕却攥了好一会儿,之后一声咔嚓,再后一个正骨,让他回忆起几分熟悉,那很正常。
如果他是在骨架上确认了,那倒真是难搞。
皮相好改,骨相难解,他居然能在我的手骨上找到真相,说明他是把这个骨骼结构记得清清楚楚的,就和医生熟悉病人,工匠熟悉作品一般,熟悉至此,心中谨记,这要我怎么转圜?没的转圜的啊。
他若真念我想我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愿去转圜的。
我原本简单地以为,他见我在他眼前死,伤心一阵也就好了。毕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的梦想还未实现,他的功成名就在等着他,他的刀圣之路在盼着他,他的前途顶亮顶亮着呢。
结果他一直在想我这事。
石桥底下他见我露出脆弱姿态,他也跟着露出伤心情态。
我在想逝去的人,他在想逝去的我,他是个油盐不进、铁石难侵的人,竟把愁和恨挂在脸上,我从那时起就隐约猜到了一点。
他是无论如何不能把我这事给放下的。
所以这一天忙下来,梁挽先来问的我。
“你和他那日在石桥底下,究竟做了什么?是不是他把你的手骨折了?”
我纠正道:“没有骨折,只是脱臼。”
梁挽看向我:“我瞧你那日的样子,可不像只是脱臼。”
我叹了口气:“他想收我为徒,而我不同意。他是心念亡友,爱惜人才,你莫要与他计较。”
梁挽面色一紧:“若只是收徒,我不会如此计较。可是小方,你看他方才那看你的样子,像是只有爱才惜才之心吗?”
这话语气就十分紧张,老母鸡护崽的那种紧张。
我明知故问道:“若不是爱才,还能是什么?”
梁挽严肃道:“”他若是见你那老七相似,心中生怜生爱,那就还好。可若是他一心想把你培养成老七的模样,让你成为他的替身,你待如何?”
我一愣,我整个人都惊住了。
我是万万没想到,率先说出替身梗的人不是我,不是李藏风,而是梁挽!
这也太时髦了,这简直是超出了眼光敏锐的境界,这完完全全是头顶剧本手写同人的天赋了!
梁挽见我惊讶,以为我是经历得太少,没想到这一茬,于是拍了拍我的肩背,一副过来人看多了大风大浪的模样,更加语重心长道:“你可以对他心存敬仰,但更应心存防备。他不是奸恶之徒,但也绝非易于之辈。我见他第一面,就觉得此人过于执拗,若是认定什么,心里便不会轻易更改。这样一门心思走到黑的人,最容易言行过激。”
你倒真是会看人。
你看得出李藏风性子倔,你看得出他一门心思到底,那你怎么看不出我心里藏着的阴影,不比你的少,也不比他少?
都说关心则乱,怕是我身上的什么地方在闪闪发光,遮住了你睿智的双眼?
可是梁挽这个人,每次劝人关心人的时候,都让我无法拒绝。
我喜欢他的这种关心,又不敢表现,所以心底偷着乐,小心翼翼享受这温暖。
我就算告诉他我是老七,那他也是不信的。
既然他一心把我当新人,那我就只在他面前做个新人。
他认为我天真,我何不继续这种天真?
这不是什么好心思,但我贪,我渴,我偏想截住这一丝暖。
这种正常长辈对晚辈的关爱,这种老母亲对龟儿子的爱,我反正是很久没感受到了,到时去刺杀曹几何,很有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