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高岭之花浇浇水(123)
“对我不好,我永记在心。”
“他若有一日敢负我,敢伤我欺我背叛我,我就新账旧账一起算,绝不叫他再去祸害别人。”
梁挽见我如此气势,似下一刻就能拔地而起、杀人无形,脸上非但没有自豪,神情还有些难过起来。
仿佛他这老母亲在短短一夜之间,就见到龟儿子成了龟大爷,因此心绪复杂,难以释怀。
阿渡倒是习以为常,他似乎总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才该是我真实的样子,之前的小绵羊姿态只是一种伪装、一种铺垫,一种为了掩盖杀气而存在的面具,就好像他的懒怠之下,是一切皆可杀的浮游之心。
唯有李藏风,他不知是把我的话当了真,还是又进行了非同寻常的解读,他盯我良久,抿紧双唇,两道剑眉拧出了一个疙瘩,旋即舒展,似有所悟。
梁挽叹道:“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看着我,目光里裹挟着寂寞萧索等一系列情绪,像是手里握着的风筝线自己断了,养了十多年的鸟儿自己飞了,就剩下他一个了。
“我总以为你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也总以为你会被人迷惑,受人所害。可如今看,许是我当局者迷,看不清的反倒是我。”
我听他这口气有点不祥啊,我就问他:“你说过要替罗神医照顾我的,怎么还不出一个月,你就想放弃了?”
梁挽倒是放弃了苦涩,微微一笑道:“人我可以看不清,事儿我还是得做。除非你亲口说不需要,否则当局者迷就当局者迷,我又何必放弃?”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若需要我,我随时都在。”
说完他就看了一眼李藏风,笑道:“他是你的情人,但也是我的朋友,你们若有一日要兵戎相见,希望你不仅能想想他对你的好,也能想想他的朋友。”
我没听错吧?
梁挽这是在警告李藏风?
他是笑嘻嘻地把这么恐怖的话说出来的吗?
意思是李藏风若是有一天想不开,想对我下手,要想当心他的朋友梁挽?
梁挽说话算话,把警告一放完,人就先离了房间,说是想让老板把那个不靠谱的小厮给开了。我觉得他其实还是没信我的话,也不觉得我能强上李藏风,但我刚刚把杀气一放,气势一摆,他就觉得我可能在这件事上也没怎么吃亏,就只能先放开手,让我们自由搞了。
阿渡这会儿倒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发毛了,他才道:“他果真上了你?”
我眼皮子一跳,问:“你说什么?”
阿渡笑道:“以他的个性,若不是欠了你的,怎会容你在这儿信口雌黄,污他清白?”
我头皮有点麻了,我就知道我骗得过梁挽也骗不过这一只狗鼻子。
阿渡问:“你不怕我告诉梁挽吗?”
我道:“你若想告诉他,刚刚就能揭穿我,方才没说的话,何苦以后说?”
阿渡见我这般从容,皱了皱眉道:“你没有以前好吓唬了,这可不好玩。”
这仔子说话倒是一如既往地想让人把他往死里揍,我就对着李藏风使了个眼色,道:“麻烦你去拿些热水来,我想泡个脚。”
李藏风似乎明白我想单独谈话,道:“拿东西没问题,我出去也可以。”
然后他瞄了阿渡一眼:“但有个人最好记住,他污我清白可以,若污你清白,他就得当心头顶的毛了。”
阿渡瞅了瞅他右手上被包扎的地方,笑着回应说:“你还是当心身下的毛吧,第一次你就吃了这么大的亏,以后可别秃了才好。”
……你俩能不能用正常方式去威胁?毛来毛去的符合你俩的逼格吗!?
李藏风满脸冷气地走了,我马上看向阿渡,他还意犹未尽地看着李藏风离开的方向,仿佛在品味着李藏风的那张臭脸。
我拍了拍床,亲亲切切地招了招手,对他说:“来,坐到我身边来。”
阿渡却皱了皱眉:“你有什么话还是好好说,你忽然客气,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仔子是不被骂不舒服了是吧?对你客气你还难受了。
我马上咳嗽一声,指着他道:“你过来,再不过来我得踹你。”
阿渡这才舒服地“哼”了一声,走过来坐好了,全身懒洋洋地往床上一靠,道:“你把他支开,是想问我什么?”
我马上问他:“李藏风和你怎么认识的?”
阿渡打了个哈欠:“我住刘府,他来刘府,就这么认识的。”
“你俩有没有打过?”
“想打,可他不肯出全力,我就放弃了。”
我疑道:“你对他的身世背景……了解多少?”
他这时翻了个白眼:“你若想问这个,为何不去问他自己呢?”
我笑道:“我就不能问问自己的朋友?”
阿渡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你也就这个时候才拿我当朋友”。
他脱了鞋,把他冰凉凉的脚丫子往我的暖被窝里一戳,我一皱眉他就开始笑,笑嘻嘻地把身子一软,蛇一般趴在被窝,与我面对面。
“我这个人,最见不得有人瞒东瞒西。你有什么就去问他,你俩说开了,我才能看的舒服。”
我却道:“所以连你也不知道他的背景?”
阿渡道:“我能闻出他来自富贵之家,他清理身体用的都是最好的皂角,平日熏的香都是最好的品级,他的身份背景绝不简单,这些够不够?”
我叹道:“够了,别的我会问他,接下来该我问你了。”
“问我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任何预兆的,忽然就抓住了他这只绷带缠绕的手。
我再抬起头,我看见阿渡眼神不变,笑容不变,仿佛我抓的不是一只手,只是一团空气罢了。
“抓我手做什么?”
我淡淡道:“你这手,其实还是可以用的吧?”
阿渡笑的更厉害了:“你说的这什么屁话?”
我问他:“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如果你这手是在杀老一老二老三时伤的,那这手伤该是很久之前了。你的止痛药却是在进刘府时才有的,那才是半年之前。这么久的时间你都没有止痛药,你这日子是咋过的?”
阿渡笑道:“嚯,你看出来了 ?”
“我这手是还有些疼,但没痛到那地步。我服的止痛药,是因为我晚上睡不好,老是出虚汗,心里也怪烦的,我吃了药才能睡得着。”
他顿了一顿,“我要不吃药,我就得打一架才能睡得着。”
我懵了,合着他那些汗不是疼出来的,是本来就有的毛病?
我疑道:“那你装疼装虚弱干什么?”
阿渡笑嘻嘻道:“梁挽不是想照顾人么?他这个人,就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你好了,你不需要他照顾了,他心里反倒失落。这时候由我补上,那不就好了?他照顾我的身体,我照顾他的心,各取所需啊。”
我愣住了,我松开他手,我简直要就被他这渡言渡语给惊呆了。
“你和梁挽才认识多久?才见一面你就能想得出这么多?”
阿渡反问:“你和李藏风才认识多久?他不也对你死心塌地?”
他这么一说我就没办法了,可能这世上有心人就是八倍速的,看人八倍速,上人也八倍速,这个快是慢不下来的。
我接着就问阿渡:“看在咱们现在躺在一个被窝的情分上,我再问你——你和曹几何是什么关系?”
阿渡凝在唇角的笑容忽的一僵,道:“你说什么?”
我道:“这么一想,从你怀疑我是老七之后,你就积极主动地在帮我,你口口声声提及曹几何,提及薛灵灭,就好像你对他们无比熟悉,好像你曾经见过他们,同他们说过话,甚至共过事。”
阿渡盘腿坐着,用一只手拖着腮道:“你接着说。”
我道:“你逼我出手,一方面是希望我回复杀性,在刺杀曹几何时能活下去,一方面也是希望我能学会对自己的朋友下手。你是希望……我在接星引月阁的时候,能杀了所有拦在我路上的人。”
“我只恨曹几何,而你恨他们每个人,为什么?”
阿渡沉默良久,看着我道:“这些话,你在心里想了多久?”
我道:“我在接受了自己的杀性后,看事情反倒清楚了许多。许多从前看不明白的事,细细一想,就看明白了。”
阿渡道:“你这杀性回归还是我促成的,这是我自己卖了自己?那你在郊外的时候怎么不说?憋到现在才说?”
我道:“你还不够信我,我想再等等。等到现在我就想问,你够信我了么?”
阿渡把窝朝自己这儿拉了几分,道:“当时你没揭穿我,我刚刚也没揭穿你,这倒不错,那我不妨问你一句。”
“你问,我听着。”
“接星引月阁从前有个老五,你认不认识他?”
我一愣,我忽的想起了某个晚上,我和老八在一棵妖妖娆娆的红杏树下说话,老五就在那儿,他安静地躺在我们的脚底下,做我们的启示碑,做我们的引路人。
老五不是这接引阁里死的第一人,但他是第一个被活埋的人,也是第一个被当众围观死刑,然后又在后花园里开得妖妖艳艳的人。
阿渡见我沉默,又问一句:“我只知道他叛阁出逃,被抓了回去,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答反问道:“好端端的,你为何要问他?”
阿渡沉默片刻,道:“因为他是替我死的。”
我一惊,凑上前问:“你说什么?谁替谁死?你给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