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高岭之花浇浇水(6)
我下意识问:“他贪财?”
“他不缺钱。”
“那他好色?”
“他不近女色。”
“他这是有病?”
曹几何一脸“孺子可教”地拍拍我肩,“猜得不错,他这病不轻啊!”
说完他从犄角旮旯处翻出三个香包,递给我,我犹豫了三秒,接过一看,里头分别是杨花、柳絮,以及豚草花粉。
原来李藏风没有一些事关雄性风采的隐疾,只是有个大家常有的毛病——过敏性鼻炎。
他一闻到某些花草香味,就开始打连环喷嚏。喷嚏不要命,但足以分神。
需知高手对决,最忌分心,这瞬息一招就有变化万千,十二分专心都嫌少,岂容得下一个喷嚏?何况还是连环的?
试想我和李藏风狭路相逢,正打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我忽大喝一声,拿出香包当椒盐粉撒。一时飞絮伴杨花,他喷嚏与鼻涕齐飞,眼泪与飞唾四溅,这架还打得下去?我还不能趁他喷嚏要他命(赶紧逃)?
这手段果然阴毒无耻,人人震愤!
于是我收下香包,正式答应,打算回去研究一下怎么抛花粉才最有效率。
回去这一路上苏未白可乖了,以往他跟我跟得特紧,如今和秋后的蚂蚱似的焉了吧唧。他偷眼瞧我许久,看我没生气,才上来和我笑,指着我鼓鼓囊囊的腰间说:“有了这三个香包,何愁一个李藏风?”
我瞅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去干他?”
苏未白猛拍胸脯:“我和七兄一道去。”
别了别了,有你在我怎么逃?
接引阁不是没有过叛逃者,从前的老五就是工作压力太大,一心想离职。他日想夜想,终于把自己解雇了——他逃了。
但他这一逃,杀手倾巢而出去追捕,就又被抓回来了。
别人都是死后下葬在后花园,老五的待遇就比较特殊,活着时就被埋在了后花园。
园内有一棵靠白墙的杏树,本是个秃的,自从老五在树底下扎了根,那树就像得了道的精怪,反季节而生,越寒杏越艳,天湿雨重,它便开得盛烈繁荣,有一两枝杏都开到了墙外,被白墙衬出一片惹目妖红。
苏未白和我路过那树,指着那出墙的杏花:“这老五,做了鬼也不安分!还撺掇杏树往墙外爬!当真该死呢!”
他说起老五被活埋时的惨状,竟是越说越兴奋,眼睛红里泛着紫,像乱葬岗里啃尸的野狗。
我冷不丁瞪他一眼,才叫他闭了嘴。
小苏这个人,体贴是够体贴,但他擅长以别人的苦难为食,天生一副凉薄冷肠,叫人怎么亲近?
如今得了任务,我趁四下无人,在那妖妖艳艳的杏花树下插了一根香,看着它燃了又灭,烟气弯弯曲曲袅袅而升,像冥冥之中的一种回应。
老五啊老五,祝我跑得顺一点哦。
跑出去了,我在外面给你上香。跑不出去,咱俩挤挤用一个坑哦。
想逃可以,但我不能学老五,得找个掩护,刺杀李藏风这个就挺好。
我业余爱看武侠侦探小说,也不知受此影响,还是老七的CPU过于惊人,我一读起李藏风的情报就放不下手。看了整整三天,我心中主意已定。这天下午苏未白来找我,我便在地图上顺手一指。
刺杀地点:般阳城,金仙河。
苏未白问:“般阳城不就是我们这儿吗?你怎知李藏风就在分部附近?”
我反问:“老九他们怎么死的?”
苏未白不傻,一听就竖起了大拇指。
般阳城只是个平凡小城,但它有个不平凡的宅子——就是我目前住着的这个接引阁的分部。老九老十老十一,就是从分部出发,在官道上遭了李藏风截杀。
由此可见,李藏风知道分部在般阳城,但不知在何处。他杀人也是为了引蛇出洞,以此确定分部的具体位置。而自从老九三人死后,曹几何就不再外派杀手,李藏风在官道上等不到人,他只能进城里来。
苏未白又问:“那为何是金仙河?”
我指了指地图。金仙河是小城中央的一处河泊,风景独秀,波光旖旎,是被屋瓦农舍包围住的一颗明珠,最大的特点是水产丰富。
李藏风不苟言笑,不近女色,不爱财不好名,想找到他的爱好很难。
注意,是很难找到,而不是不可能。
我分析情报发现了一点。每次杀完人,这个决斗佬都会一连几天去水边垂钓。钓鱼是个极重耐心的活儿,也正因为需要耐心,这就方便他养性去燥,洗去一手血腥。他杀完老九三人才没几天,一定是窝在般阳城的哪个地方呢。那这个人性子又极傲、极冷,我就赌他艺高人胆大,一定会把垂钓地点选在最高调的金仙河,这符合武侠世界装逼佬的一贯尿性。
苏未白全神贯注的听我分析,没听几句,他兴奋地开始咬手指,咬得咯咯作响时,他提议:“我可以派几个兄弟在金仙河伏击,和七兄一起动手。”
我冷漠拒绝:“不能打草惊蛇,你只能远远看着。”
苏未白犹豫了:“可是七兄……”
我再次严正拒绝:“要杀他(逃跑)只有一次机会,我绝不能错过!”
滚蛋吧曹几何,拜拜了小苏和老八!
李藏风,我来了!
第8章 金仙河畔惊鸿一瞥
我叫方即云,我在苏未白面前画了个惊天大饼,一定在金仙河畔了结李藏风。
这饼看着不错,可是饼芯是馊的。
因为我想的只有跑。
像老五那样主动离职,最后只能去做花肥。所以我决定因公殉职。
我当然不能真被李藏风打死,但可以在他手里受个伤,然后掉入金仙河,假装溺死在河里。
这个计划有个重要的前提:老七在陆地上横行无忌,但他是个旱鸭子。
我就不同了,我考过潜水证,做过游泳馆救生员。金仙河又是城内河,分支众多,四通八达,别人以为我溺水时,我就屏息潜游,悄俏在另一个出口上岸,逃得远远的,谁还想到我活着?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超重的。
我对天傻笑时,忽然发现这计划有个极大的漏洞。
就算李藏风去金仙河钓鱼,可金仙河畔多大啊,哪个探子能及时地发现他?等探子发现了,情报层层传递,这人还在原来的位置吗?他会傻傻地等在那儿让敌人围剿吗?
这个计划就充满了不确定性,若是个逼格战胜智商的人,他或许会等。若是个揣了些智商的决斗佬,他估计是不会等在那儿的。
左看右看,这个漏洞只有我能补。
苏未白听到我的计划,诧异道:“你要亲自去引出他?”
我一脸决绝曰:“我若找不到他,便只能让他来找我。”
李藏风挑对手最看实力。老七在他眼里就是个极品香馍馍。那我也在河畔找一个地方钓鱼,我不信他不会来找我,他妥妥地想把我吃干抹净。
利用这个借口,我调动了一大笔老七的存款,在般阳城内转悠了三天。
第一天,我用污泥把自己涂成了个大黑脸,在城内最贵的几个饭店胡吃海喝,用分量最重的银子付钱,还硬拦着掌柜不让找钱,接着去河畔钓鱼。
第二天,我去布店买了几件女装,红的绿的什么都有,当然我不会穿上,我也就把这鲜艳衣服挂在背后招摇过市,接着去河畔钓鱼。
第三天,把前两天钓的鱼发给了百姓,欣赏了一下他们看人傻钱多的表情,接着去河畔钓鱼。
逛古代街市很好玩,摸清了城中的水系地形我就更高兴。中途有几个地痞想找我收保护费,不过当我在他们面前把一颗石头捏成了细细小小的长条后,这几个麻烦就自己滚了。
第四天,接着去河畔……啊不用了,他来了。
当时我就在河畔钓鱼,脸上涂满了污泥的,全当略性伪装。我还把老七的大屁股搁一块儿大石头上,正觉磨腚呢,就察觉到一股锋锐的气息向我逼近了。
当初苏未白靠近我二十步,我便知道他在。这个人靠近我十步的距离,我才能感觉他在,他这脚步声儿几乎消解到没有,连杀气都藏得严严实实。
就看这隐匿气息的绝妙功夫,他比老七这个正牌刺客还像个刺客,感觉是个能收能放的狠人,不是一般的决斗佬啊。
于是我放下钓竿回头一看,打算看看来的是个方的还是圆的,一定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绝对不要被区区外表所迷……哇塞!
一个服饰普通的男子,腰间系一把平平无奇的刀,背上还有一个竹篓,篓子上凸出了一把钓竿,乍一看其实没什么好哇塞的。
但是他长得比我上辈子的偶像还帅,简直罪孽深重!
你看罪人这张脸,白玉镶底,五官凛冽,像一把快刀凿了初春薄冰,刀进刀出,收放只在分寸之间。一对招子更似古画上的龙睛凤目,轻易便可夺人心魄。
我同学说我看人只看脸,做人特肤浅。我觉得他这么说才比较肤浅。
我也看身材的好吧。
他的身材是标准的古希腊雕像,走路还带风,有一种横扫全场的天然自信,那山像拱着他,石子让着他,凉风寒气为他铺路,天空是他的伞盖,湖水为他做毯。
一切风景,包括我现在这张涂满了污泥的大黑脸,都在衬托他的帅动天地。
我坐在石块上钓鱼,那石头磨得我屁股疼。本以为帅男子朝我走来,也会坐在石头上。结果他居然从竹篓里拿出了一个小木板凳,在我身旁摆好,就稳稳地坐下了。
气死我了!我坐石头他居然坐板凳!看的我屁股更疼了!
不过这下我反而警醒了。他整个人像从冰窟里走出来,所坐之处像阎罗殿的审判席,横看竖看,鼻眼眉毛只有俩字——杀我。
他为杀我而来,想要一场生死决斗。
那就有一个小问题了,我可以不打架就去跳河诈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