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的红楼生涯(183)
贾敬一口水还没喝完呢,就听她唠唠叨叨问个没完,苦着脸道:“夫人,我才回来,好歹叫我喘口气。”
许氏白他一眼,嘟囔了两句,到底是静下心来等他说话。贾敬休息了会儿,挥退了所有下人,才叹道:“弟妹好好地,没事儿。”
许氏又好奇又奇怪:“真的?那怎么有人说她不好了?谁这么缺德背后咒人,看我知道了不扒了他们的皮。”
“谁干的?哼。”贾敬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嗤笑,“除了咱们那好婶娘,还能有谁?!做的忒缺德事,今儿我在靖远侯面前,可真是把一张老脸都给丢光了。”
许氏吃了一惊:“这是怎么说的?靖远侯也来了?你不是说弟妹没事嘛。”
“弟妹是没事儿,她能有什么事啊?人家是将计就计,设了个套给咱们那婶娘钻,亏得我们那婶娘自诩聪明人,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啊,可是吃大亏了。”贾敬说起这个时,颇有些幸灾乐祸,要说贾母啊,平日待他也算不错,可今儿的做派,可叫贾敬看不惯,她糟心,贾敬也是人,少不得心情开怀。“说来也不能怪恩候恶弟妹,凭谁被逼到那份上也得跳起来挣扎两下不是?他们再不反抗,命都得搭进去。”
许氏听得一头雾水的,催着贾敬赶紧把话说清楚:“这没头没脑的,谁听得明白?!”
贾敬今儿这一遭,心里也憋着一肚子话,夫妻俩也没什么好瞒的,当即把自己今儿的所见所闻都给许氏说了一遍,不无可怜道:“今儿你是没看见弟妹那样子,跟平日大相径庭,疯了一样的当着婶娘的面指桑骂槐,那话叫一个难听,句句都暗指着她婆婆。往日她敢违逆婶娘半句?不说别人,恩候就饶不了她。今天倒好,恩候就坐下边在那儿听着,屁都没放一个。”
许氏拍了他一记:“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忒粗糙。”
贾敬笑笑:“不都一个意思,实在是憋坏我了,你不知道当时弟妹没出来前婶娘那嘴脸,对着靖远侯,生怕人家不赶紧跟她断交一样,趾高气扬的,也就是她是咱们婶娘,靖远侯大度,要搁我遇到这事,我定是忍不下去的。那德行!”
许氏摇摇头:“你跟着发什么脾气啊,那太太的脾气你不知道啊,对恩候和他媳妇,从来都不放在心里的,张家如今又没人在朝堂上占据高位,以婶娘的脾气,要客客气气的,那才怪了呢。”
贾敬跟着叹气:“你说婶娘到底怎么想的,同样是儿子,存周是幼子她多疼点我能理解,谁都有个偏心的不是。可这么把恩候当成仇人来算计的,我还真闹不明白,你说都是母子,怎么就跟有深仇大恨一样?”
许氏看了眼他,没说话。男人是不会明白女人的小心眼的,又是婆婆媳妇之间的矛盾,男人总是理直气壮的要求媳妇退让,也不知道媳妇心里舒不舒坦。也就是贾敬母亲早早去了,许氏的日子才能过得这般逍遥,否则,那也是台大戏。贾赦虽然是贾母的儿子,可从小长在贾母天敌老国公夫人那里,没长在身边,纵然亲生儿子也得差一筹,更不要说老国公夫人和贾母在台面下水火不容的关系,女人大多心眼小,老国公夫人死得早,贾母心里的气没出发,可不就发泄在了贾赦身上。日子久了,母子情分更淡,为了心爱的小儿子,牺牲个不喜欢的长子又算什么。
贾敬自然不知道许氏心里的想法,叹息了好一阵,很是同情贾赦和张氏:“这一对对婶娘一直也很孝顺,如今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早前我去的时候,恩候坐在屋里,整个人都颓废下去了,说起婶娘来,真真是心若死灰。你说婶母,也真是作孽,把好好的人都给逼坏了。”
许氏跟张氏交情好,也有心帮帮他们,就笑道:“老爷不是最担心他们坏了贾家的名声,怎么这会儿倒为他们抱不平了?”
贾敬便道:“家族名声当然重要,可大家都是血脉骨肉,我也是看着恩候长大娶妻的,他们现在日子过成这样,我心里多少也不好受。”叹惋道,“好好的一家人,弄成这样……”对贾母,真真是满心不待见,这个婶娘啊。“你让厨房准备点饭食,恩候今儿晚上要过来的。”
许氏奇怪道:“不是说婶娘病了,小叔能抽得出身来嘛。”
贾敬白眼她:“你平日不挺精明的,怎么现在犯糊涂?今儿大家就差那么一层就撕破脸了,婶娘还不定是真病假病呢,恩候能去照顾她?弟妹怕都不愿意呢。”许氏想想也对,要自己遇到这情况,怕也不乐意去,不定贾母还不想贾赦戳在她眼前添堵呢。
正想着,又听贾敬说道:“恩候前头放下了狠话要分家,我是族长,他能不来找我?”
许氏这会儿是真惊住了:“老爷,你先投可没说提这茬啊,恩候要分家?怪道婶娘气晕过去了。”
贾敬淡淡地道:“分了也好,省得这么多事。”
这倒是,荣国府两兄弟闹成这样了,以后定是不能齐心协力的,那还不如早早分了,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也舒坦。不过……
“婶娘还在呢,分家?哪那么容易!”
晚上贾赦带着满身憔悴来了宁国府。贾敬没叫别人,偌大一个小花厅,就只摆了饭菜,看到他进来,招呼他坐:“什么都别说,就你这样,一天没休息吧?先吃饭,吃完了咱们再说。”
贾赦看着满桌子饭菜,都是清淡滋补的,知道必是许氏特意吩咐了菜单让厨房做的,也不客套,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吃。桌上没有酒,贾敬说不喝酒果然没就没准备酒水,贾赦渴了就喝汤,大口吃肉大口扒饭,前前后后用了四青瓷小碗米饭,扫荡了半桌子菜,才拍着肚子说饱了。
贾敬先头还陪着一起吃点,后来被贾赦吃饭的凶猛劲儿吓到了,干脆撂下了筷子看着他吃。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等到贾赦用完饭漱过口拿着茶慢慢啜饮着,他拧着眉问:“怎么饿的这么厉害,你府里饭菜不和你口味?”
贾赦摆摆手,大咧咧笑道:“敬大哥你不用忌讳,直接问就是。我好几天没好好吃顿饭了,心里老惦记着事儿,没胃口。昨儿一天就喝了碗汤,也怪,到先头事情摊开来前,我还真没觉得饿,这到了你府里,看见满桌子菜,我才觉得饿得慌,让你见笑了。”
贾敬却笑不出来,怎么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堂弟,小时候还带着一起玩过,大家年纪差的大,自己那真是当成亲弟弟疼过一阵的,如今倒好,被生母折磨成了这幅样子,看着倒像是不在意,可贾敬分明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受伤。
贾赦怕到最后一刻都指望着贾母能护一护他,别对他这么凉薄……可惜,贾母到最后还是叫他失望了。
贾敬领着贾赦去了自己的小书房,点着上等无烟的白蜡,烛火辉映下,贾敬慢丝条理的煮水,洗茶,热杯……贾赦也不说话,静静看着贾敬泡茶。
茶香慢慢四散开来,绵长的香味吸进肺腑间,当真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贾敬慢慢喝光小盏里的茶,贾赦还是没说话,心里赞了声贾赦终于学会沉住气了,又是悲叹他这番进益,却是叫生母逼着成长的。
“确定了吗?”满室寂静里,贾敬问贾赦,“婶娘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你真铁了心要分家?”
贾赦重重点头,也不啰嗦,干脆利落道:“这分家,我是分定了。大不了所有家产我和二弟五五分,我只要分家。”
贾赦是荣国府袭爵人,按礼长幼有别,荣国府家产他能分得七成,贾政能有三成就很不错了,如今贾赦愿意五五分,已然是下了血本。
“上有高堂就要分家,恩候,你知道这有多不易?”贾敬并不是在故意刁难贾赦,想要他打消分家的主意,他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叔叔才去不久,你就要分家,婶娘要闹起来,外头人少不得在背后说闲话嚼舌根,这个,你想过没有?这次你和弟妹也算是有惊无险,有些事,还是要多忍。”
贾赦沉默了会儿,感激地说道:“敬大哥的话有道理,弟弟我知道。自来最先提出分家的,都得被人戳脊梁骨,我明白。做人得孝顺父母,我也没想做逆子。要有别的办法,敬大哥,我也不想分家,真的……忍字头上一把刀,可敬大哥,现在这把刀,刀尖已经抵在我胸口了,我再不想办法,刀就得捅进我心窝子里去了。敬大哥,再忍下去,我就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