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的我修无情道(144)
阿符闻言, 从轮椅的暗格之中拿出一把匕首。
商玺下意识想要抽剑防备, 但看见祈桑无动于衷的表情后, 还是将剑插了回去。
只是表情有些咬牙切齿。
他不明白祈桑为什么这么信任这个镜妖。
祈桑静静地看着阿符, 有些好奇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阿符用匕首在自己的手掌心划出一道血痕,很快伤口中就渗出大量的血。
伤口深得几可见骨, 但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仿佛没有了痛觉。
“你这是做什么?”祈桑眉梢微挑,“以血饯别,我倒还没有这个嗜好。”
阿符失笑,没有解释, 只是将掌心对着湖面, 流出的血慢慢滴进水里, 融进暗色水波中。
不消多时,平静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眼熟的柔色彩光在湖里亮起,从湖中央一直浮动到岸边, 高高翘起又打在湖面上的尾巴溅起水花。
察觉到祈桑有些不解,阿符主动开口解释。
“酿制那坛酒的果实是各种欲望凝结的, 只要喂养锦鲤足够多的欲望,它们就会出现。”
祈桑眼神玩味,“外界可没有这种果实,为何单单只有凌云寺有?”
阿符张开手掌,让伤口中的血顺着滴进湖中,他的语气平静:“因为这是我创造出来的。”
小鬼,桑桑果,凌云寺。
一切都是阿符的执念幻化出来的。
寺庙的一砖一瓦都刻着克制,但欲望还是难以遏制地疯长成高山碧水,最后凝聚成后山遍野的“桑桑果”。
无数潜在水面下的锦鲤,循着血腥味游动在乌篷船的四周。
它们的身体泛着柔光,让靠岸的这一块湖面变成了琉璃镜。
祈桑翻开阿符的手,看见那道伤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我这不是为您。”阿符掌心的刺痛已经完全被他忽略了,“这是我们梨园的传统,如果有谁要走,我们一定会完成他一个愿望。”
祈桑看起来完全没有相信,“真的有这个传统吗?你骗我也要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
阿符露出一副很无辜的模样,“殿下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怎么会骗您?”
“梨园里有那么多人,小巧从不会说谎,我出去以后,可以去问她——”
话说到这里,祈桑突然顿了顿,恰好对上了阿符一如既往平静的目光。
“您又忘了,人类的生命是很短暂的。”阿符笑了笑,“一百年前的那代人,已经不在了。”
或许已成青山白骨,或许连一座坟茔都没有,因为他们除了是梨园优伶,还是捉妖人,或许哪天就会在荒野死于妖兽爪下。
祈桑沉默了片刻,“是,我忘了。”
他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一百年对于阿符这样的人类来说,究竟是多漫长的时光。
见到阿符不适地扭动了一下手腕,祈桑突然善心大发,用绢帕在阿符手上打了个结,简易地包扎了一下。
“没必要为我放血,回去以后,好好养养伤口。”
阿符明明有办法立即治愈伤口,却还是任由祈桑为他包扎出一个丑丑的结。
“我希望能满足您的愿望,让您把锦鲤带出凌云寺。”
祈桑很满意自己包出来的成果,“想让带着锦鲤离开凌云寺,难道你还能为我放一路的血不成?”
阿符微微摇头,似乎心虚了一瞬。
他手臂按着轮椅扶手,侧身摘下了一旁灌木里长的野果。
“您可以将这个果实碾碎,将碎屑撒在湖中,锦鲤就会跟着你们一同离开了。”
祈桑捻起一颗果实,这个果实有点眼熟,像他来时摘的那个野果,但阿符摘下的这枚明显要大一些。
他把果实凑在鼻尖闻了闻,气味也有些熟悉:“这是什么果实?”
阿符眼底漾起几分笑意,“桑桑。”
祈桑下意识“嗯”了一声,紧接着才反应过来阿符的意思。
叫的不是桑桑。
是说果实叫桑桑果。
祈桑又好笑又无语,随手把手中的果实丢进水里,瞬间吸引来一大群锦鲤。
“这便是你用来酿酒的那个果实?”
阿符“嗯”了一声,“它在凌云寺很常见。”
祈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很常见,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放血做引?”
阿符故作纠结地沉思了一会,原本还算沉稳的表情,因为手上那个奇丑无比的结,而显得有些好笑。
“殿下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若在以前,祈桑当然只听真话,但现在他不介意浪费一点时间和阿符多聊几句。
“假话吧,让我听听你的假话编得怎么样。”
“假话便是,因为我想要用伤口来博取您的同情。”
阿符的气质如修竹,看着刚正笔直,一旦对上祈桑,嘴里说的却全都是些逢迎讨喜的话。
“我希望在您走之前,能用一点痛,换取殿下对我的印象深刻。”
商玺在后面听得火冒三丈。
他觉得自己真是时运不济,无论在哪,都能碰到一群狐狸精抢着勾引殿下。
幸好祈桑没对这句话做出任何特殊的表态,甚至还有心思点评。
“这听着不像假话,假话都如此真,那真话呢,是什么?”
“真话……”阿符顿了顿,“我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祈桑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阿符露出了一个单纯的笑容,看起来没有半点心机。
“我本没想到殿下会愿意听我编假话,只想好了真话该怎么说……所以我刚刚说的就是真话,没有第二套说辞了。”
商玺觉得自己悬在腰侧的剑,突然很想自动拔出砍了阿符。
幸好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克制住了,否则这场饯别就该提前结束了。
“真话假话都被你说尽了。”
祈桑随手摘了几颗野果丢到商玺那,让对方拿着。
“你如此能言善辩,阿符,一直在凌云寺避居,倒是浪费你的才华了。”
月亮落下的速度很快,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便到了子夜。
好在一池锦鲤发亮,四周倒不显得的昏暗。
这里甚至算不上是一个渡口,只有一个简陋的木桩用来栓船。
祈桑又摘下一颗野果,碾碎了丢在水中,“我该走了。”
阿符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祈桑的衣服。
“殿下,您走之前,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阿符摇着轮椅停在湖边的石台上,祈桑总怀疑他会掉进水中,忍不住把他往后推了推。
“不可以。”祈桑说,“我从来没有满足过任何人的愿望。”
明明是拒绝的话语,却让阿符忍不住弯起眼笑了一下,“殿下,您在关心我吗?”
祈桑没有别扭,哼笑一声:“我是怕你死在我的面前,算是我可怜你。”
“那您就再可怜可怜我吧。”阿符坐在轮椅上,牵上了祈桑的手,“就把我当成已死之人一样,再怜悯我一下吧。”
商玺闭上眼,在两人身后用力握紧了拳头。
贱人,才认识殿下多久,就敢这么自作聪明地勾引殿下,殿下可不会轻易被你这种人……???
祈桑没有像商玺想象中那样甩开阿符的手,反而微微俯下身,以一种包容的姿态凑近了对方。
“一百年都等下来了,何必说这么晦气的话。”祈桑拍拍阿符的脸,“活着吧,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阿符很少与祈桑有这么近的距离,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对方深灰色的眼睛。
商玺在后面恨得牙痒痒,不断宽慰自己,刚刚那番话只是祈桑给阿符一个安慰。
阿符将自己腰上挂着的那个锦囊解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一瓣洁白但微微有些干瘪的花瓣。
“只剩下这一片花瓣了。”阿符说,“殿下能让它重新变成一枝完整的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