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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165)

作者:蓝风山 时间:2019-04-26 10:02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年下 师徒 江湖恩怨

  那会儿的薛岚因,亲眼目睹了闻翩鸿和沈妙舟的死亡,心头仍旧是空落落的一片,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
  只有当再次抬头看向晏欺的时候,他才会感到有些空虚的,碎裂的,遥不可及的幻梦,一点点地绕了回来,将他整颗心脏填满。
  闻翩鸿已经死了,而晏欺还在他的身边。
  薛岚因一颗不轻不重的脑袋瓜儿里,便没由来蹦出许多与未来有关的构想。
  他瞅着晏欺全身上下破破烂烂的样子,想给他换上一身好的,干净又漂亮的,再将他一头乌黑的长发束起来,和自己的并一块儿交绕成结。
  于是薛岚因对晏欺道:“等下了山,我也……八抬大轿把你娶进家门……我会对你好的,师父。”
  晏欺正埋头想着事情呢,冷不丁被他那么一句给骇得够呛。一时也顾不得伤口疼痛,劈手就赏给徒弟一记爆栗:“还没下山呢,这会儿遍地人来人往的,走哪儿都不方便,你倒先想着八抬大轿了?”
  薛岚因挠了挠头,只抿唇微笑道:“提前给你说上一说,难道不好么?”
  晏欺望着他,没多久也一起笑了。半晌过去,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跑路,离开聆台山再谈别的!”
  薛岚因点了点头,旋即撑着地面极为吃力地站直起身。他伤得不轻,背后几道口子还未能顺利愈合,但这节骨眼上,也没心情管它疼还是不疼,他自己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手托着谷鹤白的人皮,一手伸过去想要扶起晏欺。
  然而到半途的时候,薛岚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对晏欺道:“对了师父!还有劫龙印呢?”
  晏欺闻言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惊觉这一场风波之下,自己竟将更重要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是啊……劫龙印!我差点把那玩意儿给漏了。”晏欺挣扎起身,有些焦灼不安地道,“云遮欢……云遮欢上哪儿去了?”
  他扬起脑袋,被迫在来往不断的大片陌生人群当中,寻找云遮欢的身影。
  但奇怪的是,明明彼此之间不曾隔有多大一段距离,在适才闻翩鸿魂魄碎裂消失之后,竟连云遮欢那鬼丫头也一并没了踪影。
  晏欺微微上前,几乎将所有能够看见的地方,都彻头彻尾望了个干净。
  ——她一个全身是伤是血,又行动极其困难的濒死之人,是怎样跨过重重障碍,悄无声息将自己给藏起来的?
  晏欺整个人都懵住了,他一边抓紧时间四下搜寻,一边伸手在半空当中摸索着,一把拽住薛岚因的衣袖:“喂,薛小矛,你快过来帮我找……”
  ——找。
  最后一个字,尚未及时落音。
  只听耳畔一道血肉崩开,脏腑与骨骼齐齐撕裂的尖锐声响。
  晏欺仓促回头,手里还攥着薛岚因小半片破烂的衣角。
  他甚至没能会过意来。倏而有两三滴温热的液体,打在他颈边,胸前,乃至手臂之间。
  不过匆匆一瞬,便燃起噬咬灼烧般的痛感。
  晏欺目光有片刻的涣散,继又将视线缓缓下移。
  ——在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有的只是一滩血肉模糊的碎骨残肢,彼时在活血高温密实的灼烫之下,无法抑制地相互撕咬,腐蚀,燃烧着。
  而在晏欺身后四尺开外的地方,是一道异常熟悉,熟悉到锥心刺骨的男子身影。
  鹰隼般的眼睛,伴随一张溃烂到臃肿的面庞,以及在他巨大有力的掌心,正沸腾跃动着,如猛兽一般汹涌燥热——
  只专属于活剑族人的鲜血。


第177章 心灰
  后来的晏欺回忆起如今这一幕的时候, 大部分的画面已有些模糊不清了。
  唯一的印象就是血, 铺天盖地的血,溅在他身上,宛如烈火灼烧一般刺痛。
  偏他脑子没转过来弯, 只望着地上那堆支离破碎的血肉与白骨, 很长一段时间,没能认出这是他徒弟。
  晏欺还记得,薛岚因那天同他说过一句话——“万一飞来横祸,我怕留不住你。”
  当时晏欺就在想, 最苦的日子都已经快熬穿了,又哪儿来的飞来横祸?
  结果谁也没料到,死亡和失去, 通常也就是匆匆一个转身的事情。
  ——最初的晏欺,的确对从枕超出常人的体能有过一些怀疑。尤其在地底血池对峙的时候,这平日里看起来只会近身搏斗的白乌族人,一掌挥击出去, 便是直接贯穿闻翩鸿所设下的金属锁链。
  只不过事后, 他很快就“死”了。猝不及防让云遮欢给捅穿了脑袋,一个趔趄淹没在地底无尽的黑暗当中, 再无任何多余的动静。
  那时晏欺压根就没把人放在眼里,更没再去费神思考从枕本身与活剑族人之间,有着怎样密切的联系。
  一直挨到现在,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几乎是在师徒双方均未有任何反应的状况下——从枕猝然现身, 探出那双沾满活血的手臂,短短一瞬间,将眼前一整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刺透拆穿,连带经脉骨髓一并割裂摧毁。
  晏欺稍一侧目,方与从枕有过短暂一段时间的对视,随后便被他紧随而至的急厉一掌狠狠拍在胸口,当即咳出一大滩血。
  危急关头,晏欺所做出的第一反应,竟是去拉拽身旁的徒弟。可薛岚因早已散成一堆不成人形的断肢残骨,晏欺一伸手靠近,细腻的掌心便被活血高热的温度燃得微微发抖。
  他仿佛没有痛觉,径自探手上前,然指节还未能与面前一堆残物进行最直接的触碰,人已被飞身而来的从枕一掌震出数十尺远,堪堪落地砸在一块巨石之上,轰鸣颤音登时不绝于耳。
  如此不容忽视的剧烈响动,很快引起一众忙碌弟子的注目。有那么一部分没受伤的人,情急心焦之下,适才回神想起什么似的,慌忙出声大喊道:“都别急着走!晏欺……晏欺他还在这里!!赶紧来人,别让他跑了!!”
  “这……这该死的魔头,竟差点将他忘了!”
  “杀了他,快杀了他啊!!十七年前,我师弟就死在他手里的!!”
  “对啊,快来人,把这魔头给杀了!”
  晏欺躬身蜷缩在满地咸腥的枯草碎石之间,彼时神识尽碎,视线更是模糊一片,唯有耳畔刀剑铮鸣的声响源源不断,几近要将耳膜一并刺透。
  直到周围亢奋喧嚣的众人隐约察觉几分异样,七手八脚上前制住晏欺肩膀的时候,这才发现自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另外一个遍身血污伤痕的男人。
  准确来说,他已经不能被称为完整的一个“人”了。全身上下,从头颅到脚跟,几乎布满了一道道狰狞刺目的刀口。
  此刻伤处的血流虽还未能止住,但他的皮肤,包括血肉以及碎裂的骨骼,都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自愈合拢,逐渐修复成最初凶悍强健的模样。
  “活剑族人体质一向异于常人,破碎骨血的愈合再生,也不过是区区几个时辰的功夫。”
  从枕大步上前,一手拎着适才在混乱中失去行踪的云遮欢,一手探向地上薛岚因骤然暴死的地方,感受一股接着一股灼烫血液不断蒸腾所散发出的潮腥热气,半晌,复又对晏欺道:“你的徒弟不会没告诉过你,要杀死一个活剑族人,必须要用到同族人的活血……”
  “然后,像这样……”
  从枕倏而抽刀出鞘,狠狠划在自己腕间,任那猩红的血流滴在薛岚因残存的骨血之上,当即发出撕裂一般尖细刺耳的锐响。
  晏欺拧眉紧拧,却已无力做出半分痛苦的表情。
  “要想杀我,除非拿着活血,将我彻底大卸八块。”从枕近身走过去,其间围绕成群的一众门中弟子,在望见他手中血流的同一时间里,纷纷流露/出畏怕不安的眼神。
  随后不约而同地向后撤退,为从枕的到来让开一条参差而又狭窄的空道。
  “就像我对你徒弟那样。”从枕伸手,指着地上一滩血近流干的残骨碎片,对晏欺道,“就像那样……你看清楚了吗?”
  晏欺猝然抬眼,纤长准狠的指节几乎就近点上从枕面门,却在半空当中被他单手截住,反向一拧,晏欺还待出手反击,从枕偏又是横空一掌,正巧抵上晏欺早已脱力的手心,啪的一响,人便不受控制朝后仰了过去,再想挪动肩臂,却连仰面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枕亦在同时后撤数步之遥,正巧退至满地殷红的血液之间,双手将云遮欢托至怀中,一次箍得稳稳实实。
  半晌,方冷笑一声,不以为意道:“你放心,晏先生,等我做完手头上的事情,很快便送你和你徒弟圆满团聚。”
  晏欺喉头微动,似想说点什么,然而目光却显而易见地渐生昏暗,一点点地往下不断沉沦涣散。
  就像是一截即将枯老至死的断木,已然失去所有延续生命的气力。
  “不过看你这样子,又能活得了多久?”
  从枕一面喃喃自语般的说着,一面俯下腰身,将手中刀刃置于云遮欢后背攀爬蔓延的丝状纹路间,半是嘲讽,又半是无奈地道:“……闻翩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劫龙印落在他手里,差点给我当场毁了个干净。”
  众人闻言,纷纷转露/出惊恐又诧异的神情,然而聆台山此一战中伤亡极为惨重,掌门至今余毒未解,生死难料,此刻纵是有人诚心想要出头,也暂且没有那个胆识和能力。
  但眼前局面一片混乱,再怎么贪生怕死,总归不能让旁的人继续在聆台山上恣意妄为。
  随即没过多久,终于有弟子握剑上前,与从枕隔开远远一段距离,扬起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如今我聆台山正处水深火热之中,并不欢迎外客前来叨扰!”
  从枕不答,只埋头以手捧刀,专注抵在劫龙印龙飞凤舞般的纹路之上。
  而面前弟子久久得不到回应,当即怒不可遏地道:“——说话啊!”
  同一时间里,铮铮一声铁器鸣响,从枕手中刀刃入骨,竟是径直朝下挑开云遮欢的外皮!
  女子意识昏沉之下,再次爆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一声紧接着盖过一声,顿时骇得晏欺都不禁眉目微颤,无声将薄唇抿成一线。
  没人能够阻止从枕手中的利刃,也没人能够拯救在那地上低低趴伏着,早已无力发出反抗的女子。
  甚至最初跳出来高声质问的门中弟子,亦在无人维护的情况下,瞬间被从枕臂间流溢而出的活血扎了个对穿。
  自此之后,再无任何反对不满的声音。
  在场大部分人都心中明了,一个掌控活血熟能生巧的活剑族人,并不是用那单单几样刀剑,便能轻松与之匹敌的。
  好在从枕也并没有多大兴趣,和聆台一剑派这群无名小卒进行缠斗——他将自身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对眼前女子皮肤的精准切割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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