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猫撞上小可爱(63)
青阳独自一人走在清冷的街上,在神国的感觉又回来了,孤独一人。
不,还有其他人。
听脚步声,像一个孩子。
敲着铁钵子,拖长了声调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闭门关窗,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寒潮来临,关灯关门、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嗓音稚嫩,像在唱儿歌。
青阳停下脚步,敲着铁钵子的小孩子转过弯来,正好是迎面走来,呼吸吐出来寒凉的白汽。
是在街上捡纸元宝的孩子,鼻子下两行血迹还没擦干净,寒夜里冻成两笔短短的墨笔。
他脸颊冻得发乌,穿的鞋子也破了,露出两三个小趾头。
他是看不到他的,敲着铁钵子,唱着悠长的歌谣,擦肩而过。青阳不知怎么的,盯着他看了好久,直到他消失在街那头。
他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特殊。
一种与他截然的,却又莫名契合的气息缠绕在小孩子身上。他能清晰地看到他身上交织的命运线,全是黯淡无光的,代表着糟糕的命运,一般人有一两条是这样的是正常的,但是小孩子浑身上下交织的命运线没有一条是好的,这就很古怪了。
他想看个究竟,于是跟了上去。
没什么出奇地,小孩子走完该走的区域。回到自己破破的小房子,屋顶漏星,四面通风,被子看上去是芦花被子,不保暖。
小孩子蜷缩在被子里,尽可能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没用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青阳坐在他床边,一根根地挑开他的命运线看:上一世,他是一个富家公子,含着金汤勺没几年,富家忽然破产,妻妾离散,作为幼儿的他得了水痘,早早夭亡。
上上一世,是一个苦读了一辈子都没能考取功名的读书人,读到头发花白,两腿打颤,童生的功名都没能捞着一个,被乡里人取笑一生,抑郁而终。
上上上一世……他挑了好几根,没有一个好结果,一世比一世命运凄惨。
很不对劲。
就算是穷凶极恶,犯下滔天大罪之人,顶多经历十世苦难,也就够了,第十一世不说如何富足,至少平淡安稳。但是这个小孩子,连着二十世,命运都很惨。
像这种情况,他绝对会有所感应的。
为何他丝毫没感觉到?
他正疑惑间,忽听到附近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呼:“走水了!救命啊!”
一下子附近的邻居全被惊动了,这附近的人家住的都是木头房子,一家走水,几十里的人家都跑不了。一下子不管是大老爷们还是妇幼老弱,全慌慌张张地披着棉袄出来打水灭火。
火窜得很快,没一会功夫便舔上了起火人家邻居的房顶,邻居把水桶一扔,当场绝望大哭,其余人更加拼命,乱叫纷纷。
小孩儿自然也被惊醒了,起床气还很大,迷迷糊糊半天都不肯起来。直到有人嚎叫着:“灭不了了!烧起来的是榨油坊,我们完了!”
小孩儿揉揉眼睛,翻身坐起,被赤红的火光闪花了眼.他怔了一下,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好暖和。”
青阳心一动。
这话要被别人听到,必定会觉得这孩子冷血无情。
可他眼睛里很干净,干净得让青阳不忍苛责他。
他真的太冷了。
小孩儿裹着芦花被,穿上鞋子踢踢踏踏地下床,走出屋外一看究竟。探出头来方知不对。
空气里一股子猪油的香气。
榨油坊起火了,油坊老板的婆趴地上捶地大哭,嚎叫着老公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他东看看西看看,脑袋又缩回去了。
火是在街对面烧起来的,反正烧不到这里来。
他躺回去接着睡,躺下才没一会儿,一半大的少年破门而入,气势汹汹地扯开他被子,旧旧的被子一下子撕裂了,干瘪到发黑的芦花散了一地。
一瞬间青阳看到了马上就会发生的事实:少年们是榨油坊家的邻居孩子,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理由是小孩儿没大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没提醒到人们,所以酿成了这出惨剧。
然后是扇巴掌,殴打。小孩儿就在拳打脚踢中渐渐停止了呼吸。
可事实呢?
小孩儿喊了,但是老板娘照看自家孩子,压根没放在心上。
新炸好的猪油放在窗台上,窗户半开着,冷气钻入,将油脂一寸寸冻住。
一只饥饿的黄鼠狼闻到油香,它先爬进了厨房,吃饱了香脆的猪油渣,然后顺着香味找到了放在窗台上的猪油罐。
猪油罐很沉,黄鼠狼推翻了猪油罐,舔了几下便弃之不顾,临走时一尾巴带翻了油灯。
圆鼓鼓的猪油罐正好与油灯滚到了一块儿。
油灯烤化了猪油,猪油助长了油灯的火势,两相配合,越来越大的火吞噬了桌子,窗户,最终将整座榨油坊吞没,包括醉酒不醒的榨油坊老板。
撕被子的少年二话不说,上来就是几个巴掌,厉喝:“说!你今天是不是偷懒没喊夜?”
小孩儿还迷糊着,被他一巴掌打醒了,立刻叫起屈来:“没有,我喊了!”
“就知道偷懒!”少年用力推了他一把,小孩儿脑袋重重磕上床边,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还哭!”少年又重重扇了他一耳光,“你知不知道榨油坊的老板被你害死了!活活烧死了!都是你害的,你就是个灾星!不打你一顿去不了今年的晦气!”道罢撸起袖子,往手心吐口唾沫,“给老子打!”
青阳看不下去了。
神明不能随便干涉下界人的命运。
但是眼前这个情况,他无法坐视不理,更何况这个小孩儿命格实在太过特殊,这一世死了,再想去找他下一世很麻烦。
也就破一回戒,他还是能承担后果的。
他走出破屋门,暂时显出身形,然后走进破屋,大喝:“你们不去灭火,跑这里干什么!”
神有千面,在少年眼里,青阳现在是一个灰头土脸的邻居面孔,怒容满面。少年不甘心地哼了声,指着小孩儿说:“他就是灾星,都怪他没喊夜!”
“你不去灭火,反而在这里对弱者逞威风,很好玩么?”青阳呵斥,“他喊夜了,我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事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少年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收手,带着小喽啰们出了屋。
小孩儿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没事了,快起来吧。”
小孩儿哆哆嗦嗦抬起头,看着他:“真的,真的没事了?”他嘴唇直哆嗦。
青阳下界很多次,见识过很多不一样的人间苦难,随便哪一次在凡人眼里,都是足以令人泣下的惨事,他都不为所动,也从未像这一次一样动了怜悯之心:“真的没事了,快起来吧,地上凉,别受冻了。”
小孩儿爬起来,乌青的脸露出憨憨的笑:“谢谢大哥哥。”
青阳摸了摸他脸颊,不想他又说了一句眼里闪烁着星光:“你长得好好看噢。”
青阳愣了一瞬。
神之千面在他眼里不存在?他看到的是他的本来面目?
其实他无所谓本来面目,也无所谓性别。他的神容纯属他习惯顶上的面孔,行走人间当然会换上更加普通的属于不起眼凡人的脸,但是一个命格特殊的小孩儿竟能轻易看破千面,这就显得更加古怪了。
他开始庆幸自己及时救下了这个小孩儿,小孩儿身后显然有更多秘密可挖。
芦花被子破了。他牵起他的手说:“你看你的被子破了。这么冷的天,不如到我家歇息一晚吧,免得冻坏了。”
小孩儿想推辞,但是寒冷不容许他假客气,吸吸鼻涕点点头,一脸期盼。
青阳牵着他的手,随便走到一个死胡同里,凭空变出了一座三层小屋。
小孩儿对附近的大街小巷,街坊邻居熟悉得很,走到这里愣了下:“大哥哥你住这?我怎么没印象?”
“我刚搬进来的,还没跟附近的人打过招呼,你没印象很正常。”青阳随口扯谎,轻轻拍了一下小孩儿后脑勺,将疑虑打消,小孩儿顿时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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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写完啦
蛮族部落的人不会叫自己是蛮族, 他们有正式的部落名字,但是只有部落祭司认得出来那是什么意思, 大部分人只知道音意“阿古达”, 万千星海中最强大的神兽, 在天上保佑他们拥有无穷的力量。
今天,与世隔绝的阿古达部落来了两位客人。
有人能闯进森林来就很稀奇了, 一下子来了两个就更稀奇了。有闲心的人都对这两位客人很好奇,这种好奇在他们要求见大祭司并得到了允许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天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没过一会儿祭司下令全部落的人都行动起来, 去找一个叫咕咪的女人。
咕咪, 听名字就知道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人, 是否还活着都是个问题。不过既然是祭司下的令,再大的困难也要完成,没过多少功夫,就有人报告找到了咕咪的坟墓。
坟墓上还飘荡着她的鬼魂。
鬼魂很虚弱,有如风中残烛,几乎看不到。
张青阳把那缕头发放在残破的墓碑前, 虚弱的鬼魂陡然振奋起来, 就像火柴燃烧爆发出来的最后一点星火。
微风卷起头发, 没有言语,就此消散。
“好了。”张青阳松了口气, “什么都做完了。”
祭司在一旁垂着手,毕恭毕敬:“现在就去?”
“是。”
祭司领路,带着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很陡的一段时期,在巨大的天坑里,明璜看到了一座塔,塔露出地面的有七八层,更多的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塔时不时飘出淡绿的光点,慢慢附着在岩壁上,照得四周犹如星河烂漫。
“它将要枯萎,幸好您即时回来了。”
张青阳目不转睛顶着那座塔:“还在吗?”
“在,永远都在。”
他转身对明璜伸出手:“过来。”
明璜乖乖搭上他的手,隐约觉得不大对头。
他带着他飞进塔内,里面直上直下,就像一根吸管,下面黑洞洞的,看得瘆人。
塔顶似乎就是塔外那些绿色光点的源头,缓慢地喷薄而出,像冒泡的温泉。他们迎着降落的光点一直向上飞去,塔顶悬空浮着一张王座。
它明明在那里,一眨眼又好像不见了,虚虚实实,叫人怎么也看不清楚。
张青阳松开手:“你在这等一下。”
他坐上王座,虚无的幻影忽然变得切实起来,仿佛熔化了一般淌下青碧色的火焰,缓慢飘荡的绿色光点一下子如同受惊的蜂群满天狂舞。
一根枝条从青碧色的火焰中垂落下来,蜿蜒着开枝散叶,一直深入到塔下的黑暗深处。明璜满耳都是植物生长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密集而盛大,很快吞噬了塔每一个安静的角落。
明璜不知所措。
又一根枝条垂落,缓慢地绕着他转了一个圈,猛然束紧,带着他飞快往黑暗坠去!
明璜吓了一大跳:“张青阳!”
坠落的速度好像变得更快了,呼啸的风声取代了所有感知,他睁大眼睛,一点摇曳的火焰越发朦胧,最终完全没入黑暗。
“噗!”
水,又是水。
万分熟悉的被淹没的感觉,昏暗的水光摇动,他在往水底坠去,一直坠到不能再深,束缚他的枝条向四侧蔓延开侧枝,窸窸窣窣爬满了整片湖底,枝蔓上飘起绿色光点,沉睡的古阵嗡鸣起来,震得整片湖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