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猫撞上小可爱(56)
明璜驾临,二人起身拱手道:“臣参见陛下。”
“师尊免礼。”明璜三步作两步迈进亭子里扫一眼桌上棋局,笑道:“棋下得这么散漫,师尊好闲心。”
翁太傅捋须道:“小道尔,不值上心。”他目光一转,看到“张青阳”,奇道:“这位何许人也?”
他刚开口,明璜骤然怒喝:“他是刺客!拿下!”
他一瞬间懵了。
齐阁老率先反应过来,腾空而起,半空凝出一只金色巨掌重重拍下,“张青阳”厉啸一声,身体顿时溃散,化作无数毒虫蛇蝎,密密麻麻四散开来,钻入土地,明璜见势不妙,大喝:“杀无赦!”亦腾空而起,朝皇宫神卫军发出信号,灵光乍闪,炽若太阳。
神卫军是御前侍卫之精锐,时刻待命,信号一发,即刻冲起数点流光往这里急速飞来。
此时翁太傅双手合十,周身灵辉暴涨,袍袖翻飞,以大神通强行锁住澜韵院的“天地”,使毒虫无法扩散。
齐阁老祭出法宝“炎龙吼”,巨大的炎龙咆哮着落地,院中花木亭台倾刻间化为灰烬,更别提土中毒虫,烧得噼啪作响,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爆香。
明璜一想到就在刚才,他还牵过他的手,还对他耍过流氓,顿时恶心得要命。
“齐老弟快些,老夫的法术撑不了多久。”
齐阁老回应:“明白!”全力催动法宝,炎龙光芒愈加炽烈,龙爪刨地,转眼间深入地下数十丈,恐怖的高温将土壤融化成液体,澜韵院变成了一方赤红的岩浆湖。
神卫军赶到,并不轻易插手,只听得嘣的一声脆响,“画地为牢”的神通消散,炎龙身躯急剧缩小,神卫军恰好补上空隙,以独有的法器重新镇住澜韵院的“天地”,一连串火系法术相继砸下,赤水翻涌,白汽茫茫。
齐阁老踏虚而来:“陛下,无恙否?”
明璜摇头:“无事。”就是有些恶心。
岩浆湖中突然爆出一阵凄绝的厉笑:“阿玉,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却弃如蔽履,你好狠毒!”
明璜猝不及防,惊得心神失守,差点一头栽下去。齐阁老顾不上礼制,伸手去扶,断喝:“陛下不可听妖言惑心!”
砰砰,砰砰。明璜心脏狂跳,大汗淋漓,“朕无事,朕缓缓就好。”
阿玉,阿玉是他的乳名,宫中除了母妃,就只有他这么叫过。
明璜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乳名。
母妃就是这样一声声叫着阿玉,美丽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丰润的脸颊可怖地凹陷下去,精心保养的玉手皱缩枯萎,玉腕钏当啷滑落下去。她在短短一刻钟内枯槁成一具灰不溜秋的骷髅,像泥塑的未上彩的人像,人还活着,却已经散发出腐烂的恶臭,直到彻底断气。
“阿玉,我的阿玉,你要活下去啊!”
他不敢想象母亲有多痛。
阿玉!阿玉!
湖里又是一声长啸,怨毒至极,似子夜鬼哭。明璜脸庞一下子失了血色。齐阁老怒吼:“一群废物!速速剿清毒虫,走漏了一只,小心你们的头!”扯着明璜急忙远离澜韵院,翁太傅紧随其后,担忧地问:“陛下,您身体上可是不舒服?”
明璜面如白纸,一句不答。
“太傅莫问了,陛下情况不妙,早些让太医诊治为好,太医!太医呢!都给我出来!”
太医院顿时一片兵荒马乱,人声鼎沸,诊治的诊治,寻丹的寻丹,德怀女医吹起安魂定魄曲,数位太医令联手布下灵丝阵,防止邪祟入侵,小医官点起凝神香,齐阁老和翁太傅依太医院主吩咐,为明璜调息理气,数管齐下,明璜恢复了几分血色,迷茫地环顾四周:“朕这是怎么了?”
太医院院主轻声慢语:“陛下受惊了,好好歇息就行了。”
“是吗。”明璜喘了口气,在医官的搀扶下站起来,脚步踉跄,耳边似乎回荡着厉如鬼哭的惨叫:“朕要回寝宫。”
“陛下龙体欠安,还是在太医院中休养为好。”
“朕要回寝宫。”明璜坚持己见,太医院主无法值得去叫人抬鸾辂来,跟着明璜到寝宫,在殿外听候吩咐。
绵绵在铺床,自从张青阳入宫,龙床便由她独自来收拾,她转身看到明璜,未来得及行礼,先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陛下,您怎么了?”
明璜不答,自己动手脱了外衣,绵绵上前,帮他一一解下玉带钩,里衣,剩下一件中衣。他爬上床,先抱起张青阳的枕头,拽过被子盖住自己,绵绵帮他掖好被角,好像之前一样上床睡觉,只不过时间提早了许多。
“绵绵。”他声音虚弱,“去叫钟云来,再去通知青阳,让他赶快过来,说我身体不舒服,好难受,快呀。”
绵绵道:“知道了,陛下安心歇息。”垂下床幔迅速出门。
明璜紧紧抱着张青阳的枕头,脸埋进去使劲蹭了蹭。
张青阳身上是没什么气味的,干净得什么都没有,明璜对此感到无比安心,因为这才是他,淡淡的远离尘世,却因他而留存于世的他。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他没说过肉麻的情话,也没像冒牌张青阳那样温柔得醉人地笑过,可他一举一动,为数不多的言语,一举一动皆是温和绵绵的爱护。
至死不渝。
“你快回来,你快回来……”他拨弄着枕上的流苏,喃喃。
帐外佩声轻摇:“陛下。”
“钟云,你来了就好,坐下吧,陪着朕。”
钟云轻手轻脚搬了张椅子,在香炉边坐下,打开炉口,把兽首檀香铲走,换上院主交予的凝神香。香气温雅甜和,脉脉似涓涓流淌的溪水,明璜闻着舒服,安心不少。
“钟云。”
“陛下有何吩咐?”
“王公公,他还在吗?”
“陛下怎会突然想起他?”
“以前,王公公都会在睡前,给我泡脚……”明璜如梦呓般轻声道。时间一晃十几年,他足下的伤疤早已愈合,光溜白净,不需要日日泡脚了。
人,也不需要了。
钟云道:“王公公在老家有宅子,何况还有陛下赐予的大片土地金银,足够他安然度过余生了。”
“嗯……”含糊的尾音,明璜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在乱洒狗血。
第七十六章替换成了番外篇。可能这篇文完结日期会推迟,但是接档文十六号正常上传第一章。
第69章 准备远游
“阿玉……你要好好的, 皇上不喜欢你,你也要努力, 知道吗?”
“阿玉, 娘这辈子的盼头都在你身上, 娘只能指望你争气了。”
“阿玉……”
“阿玉,我待你一片真心, 你却弃如敝履!你好狠毒!”
明璜大叫一声大喝猛地坐起,浑身汗透,薄薄单衣几乎要拧出水来。他喘了半天, 心跳渐渐平息, 冷不防抬头看到床幔上映着一个瘦高的黑影, 尖叫着缩到床角。
那绝不是青阳,青阳会直接掀起床幔,低头轻吻他的眼角眉梢。
会是谁,会是谁?钟云呢,殿外的院主呢,还有齐阁老, 翁太傅呢?御前侍卫们呢?都死了吗?
死了!他心里冒出彻骨的寒意。
凝神香被换掉了, 一种陌生的, 若有若无的芳香在殿内弥漫,香中混有腐烂的臭味, 就像……就像母妃下葬那一刻,厚重的金丝楠木棺材散发着淡淡幽香,混杂着尸体的臭味。
明璜只觉得心慌气短, 想都不用想,这陌生的香肯定有问题。
帐外黑影听到尖叫声,微微倾下身,脸顶动床幔,凸出光滑的弧度,仿佛帐外的人影根本没有五官一样。
救命,救命!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无可遏制的绝望绞断了他所有理智。
黑影直起身,一只手探进来,白皙修长,很好看的一只手,拨开床幔,露出一张本该属于死人的脸,英王的脸。
他的笑容亲切温柔,似三月的湖光水色,俊朗无匹。他柔柔地唤:“阿玉。”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明璜失神喃喃,“你应该死了,为什么还活着?”
“是啊,我本来是应该死了的。”英王坐下来,仍是笑盈盈的,“你下手可真狠,我那时候都感觉自己要活活痛死了。我翻遍了那个女人留下来的丹药,都是些养颜美容的,一颗有用的都没有。”
他神情悠然:“我以为我要死了,可是我没想到我竟然活了下来,虽然活下来的方式有些不一样……但挺好用的,跟原来没什么不同。”
明璜仿佛骨头结了一寸又一寸的冰。另一种方式……是什么方式?对了,他跟他牵手的时候,就觉得他的指尖异样的光滑冰凉,与脸部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的皮相,是妄相。紫极真眼下的真相,又是何等模样?
他又想起,他在澜韵院中的一幕:身体溃散开来,爬出无数毒虫蛇蝎……
英王笑盈盈地看着他脸色一分分白下去:“阿玉素来聪慧,这么快便猜到了。”
“我死去的地方,是毒阵。万虫噬身,真的很痛苦啊,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要活下去,活下去。误打误撞就附身到了一只虫王身上,真是造化弄人!”
他慢慢逼近,很享受明璜满眼的惊恐:“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不贪求你的皇位,我只要你的心,你却一小点都不肯给我。我所写的诗,都是为你而写,你一首也不看。你要我怎么办?”他表情变得苦恼起来,“你叫我怎么办?”
明璜沙哑地道:“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了,满是戏弄:“哦?”
“你喜欢的人是你的母亲。”明璜再也抑制不住恶心的感觉,一股脑说了出来,“你逼死了你的母妃,又盯上我的妈妈,在她死后又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我长得很像她对吧?”他用力将床头陈放的玉如意丢出去,“滚开!”
英王下意识地避开,明璜看准空当准备冲出去,看到床幔外的景象,顿时脸色煞白,硬生生扼住了冲势,缩了回去。
殿外所有陈设,都好像涂了一层五彩斑斓的漆,扭曲了事物原本的形状,金砖地面上爬满了细小的虫子,如同海潮般起伏。丢出去的玉如意早不见了踪影,连一块碎片都看不出来。
英王宽容地道:“你还是小孩子脾气。”目光转向他怀里的枕头,“怎么?想用这个枕头打我?哦!我懂了,我就奇怪他身上怎么会有你的枕边香,原来如此!”他突然目露凶光,“你跟他睡过了?”
明璜瑟瑟发抖。
“哎……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了。你说的人,她们都死了,有什么可说的?以后你只属于我。我很强了,可以保护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他大笑着扑上来,一手把枕头撕扯了个稀巴烂,明璜拼命挣扎,少年时的苦训在这时候好像都失去了作用,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威力。
香味越来越浓,浓香中的尸臭味越发明显。
他四处躲闪,御床空间很大,足够他腾挪转让,英王越逼越紧,他迫不得已一脚踏上了满是虫子的地板,那些虫子眨眼间爬满了小腿,他缩回脚大哭起来,几乎崩溃。英王膝行过来,托起他的小腿,虫子纷纷脱落,爬进了他袖子里,他珍惜地低头,想要亲一亲圆如玉珠的足趾,一把木剑突兀地切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