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赶考还分配老公吗?(63)
堂下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只好闭上嘴,回头看向良康。只见他倚在太师椅上,微微撩起眼皮,瞥着下面的人幽幽道:
“这一位的去处可不是你们能决定的,少操点心吧。”
众人听了这话也想起来,是了,这位叶二公子简在帝心,还有个宰相爹,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操心。
良康一挥手:“行了,别聚作一团,都批卷子去。”
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叶京华的卷子,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跟手上水平参差不齐的考生试卷斗争去了。可是看了叶京华的文章,再看余下的这些,未免生出不少落差,一时间众人皆是龇牙咧嘴,就快没把胡子都扯掉了。
良康作为主考官,并不需要亲自下场阅卷,他端着侍童端上来的老君眉喝了一口,继续窝在太师椅子上假寐,脸上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活似一尊弥勒佛相。
下首,一考官皱着眉头将手下的试卷上打了个大大的红叉,将试卷抚到一边,叹了口气,又从手边堆积如山的试卷中抽出下一张来。
宣纸放到眼前,他忽得眼前一亮。
这份试卷上的字写的倒是不错。
虽笔力还稍有欠缺,但比划见已有了一番态势。看到这笔让人心旷神怡的好字,考官舒了口气,紧蹙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些,有了细细看下去的兴致。将两道策论题看完,考官高高挑起了眉,这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这位考生的破题之法很是与众不同。寻常考生为了称赞元治的明君之治,大多都从元治帝继位以来的政各项令阵列起,但也因此往往泛流于表面的毛病。然而这位考生却着笔于地方治理,特别着重于农。
所谓士农工商,「农」本应该是摆在工商之前的国家之本,但随着元治朝的国力愈发强盛,现今民间「笑贫不笑娼」之流传播甚广,令人唏嘘。
考官暗暗在心中点了点头,抬手抚须,目有赞善之意,难得有这么脚踏实地的考生。只是对典集的引用还差点意思,文采只能算是一般,言语恳切却过于生硬——考官在心中对这张考卷的各个方面都一一有了评价。与其余被他立即黜落的文章想必还算是言之有物,只是这学问上火候还是欠缺。
他有些拿捏不准,便将卷子翻过去,准备看看最后一首诗帖写的怎么样。
结果他刚一翻过去,看到试卷上的八句五言诗、立即两眼一黑。
这居然是举人能写出来的诗?!
真是比那民间幼童随口说出来的打油诗也好不了多少!考官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字还是好字,也看得出这考生是极力按着限韵写的,但实在是没有诗才,因此写出来的东西是不伦不类,拙劣至极。
考官一时心情复杂。前面写的几题还算新颖……可这一手烂诗!
他瞪着宣纸上似是也有些心虚而笔力比之前要略微飘忽的几个墨字,实在是看不过,低声喃喃道:“还欠火候,不如发回让他三年之后再考。”
说罢他挥起毛笔,准备在卷首批下一个叉。
就在这时,良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等等。”考官动作一顿,回过头才见良康不知何时端着茶碗站在了他身后,笑眯眯道:“见你神情犹豫,可是拿不准?”
“大人。”考官赶忙放下笔,将试卷奉上,道:“是有些拿不准……这考生策论写的不错,但于古今典籍上欠些火候,还请尚书大人裁决。”
良康闻言结果试卷,细细读了一遍,叹了口气道:“这张就别批红了吧。”
那就是要留用的意思了。
考官闻言有些犹豫地抬起头:“可是,这诗写的实在是……”他顿了顿,道:“下官见此文立意新颖,行文刚毅,必是少年人所写。何不将其打回再雕琢三年,到时再——”
良康半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接着抬起手,在宣纸上的两道策论,道:“你看他文中所提之政令像是何处?”
考官被问得一愣,低下头来朝文章上看。这两篇策论对于地方政策,特别是乡县上的务农生态写的十分细致入微,考官眯起眼看了一会儿,道:“看着倒像是益州……”
说完,他话头一顿,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良康见他反应过来了,也笑了笑道:“益州万里大山,十乡九空,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是万分不易,你将他打回去,他恐怕真只有回大山里务农了。”
考官这才清醒过来,是了,他们身在京城,就算是小门小户的孩子在读书上头也是很舍得花费的。但对于这些不远万里上京的寒门学子来说,若一朝被黜落,恐怕连回乡的路费都凑不齐,更别说三年之后再来了。
“多谢大人点拨。”
考官想良康俯身道谢,而后收起了朱笔,将卷子放进了一旁录用的试卷之中。良康见状欣慰地点了点头,将茶盏中的老君眉一饮而尽,摇摇晃晃朝下一个考官走去了。
第39章 放榜
数日过去,到了春闱放榜的日子。
京城各处再次热闹起来,所有住着举子的酒楼都暗暗准备好了红纸,以好一放榜就打出类似「本楼xx名老爷中进士」之类的旗号。这一带的酒楼东家们都在暗暗较劲,希望能在这上面将对家狠狠比下去。
叶府中,赵宝珠也有些紧张,但邓云、方氏兄弟三人比他还要紧张。几人提早好几天就在计划遣一个小厮先去夫子庙外占好位置,到时候多带点儿人过去,往榜下一栏,必是没人能挤得到他们前头去。
赵宝珠听了他们的计划都要气笑了,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知道的是他们要去先看榜,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去榜下捉婿的!
如今李管事回了本家,这几个大小伙子伙同一块儿,是愈发的没规矩了。
他好说歹说,才劝得几人放弃了带一帮家仆一起去的想法。到了放榜那日,一大早方勤、方理和邓云便和赵宝珠赶了辆轿子,往夫子庙去了。等到了地方,果然非常热闹。所有举子、不管家境好或不好的都早早就来到了榜下,乌泱泱的一群人,光靠赵宝珠的小身板儿确实是挤不到前面去。
幸好方勤方理邓云三个都是个顶个的高个子,三人将赵宝珠围在中间,轻而易举地就拨开四周的人群,将他簇拥着挤到了最前面去。
只见夫子庙门前的孔子相前立起了一个极高的木架,就是等会儿要张榜的地方。
赵宝珠双手抓着邓云背后的衣裳,拧了他一把:“邓云、你一会儿先往最前头看!”
邓云被人群挤得有些烦躁,闻言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弄我——”
他们都默认叶京华的名字一定会在榜首。这届的会元非他莫属。
方理、方勤分别护在赵宝珠左右两侧,神色也有些紧绷。他们没等多久,便见晨光之中由夫子庙内走出两个穿苍青色袍子的学官,手里拿着一只朱红画金色祥云的卷轴。
那便是进士榜了!
赵宝珠在看到那抹红色时心口便猛地一紧,呼吸都急促起来。方勤方理邓云也跟着紧张,夫子庙前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正往架子挂卷轴的学官,眼神恨不得在他们俩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邓云性子急躁,看两人弄个卷轴弄了半天,忍不住低声骂:“他妈的磨叽什么呢?两个蠢货!”
赵宝珠赶忙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在夫子庙面前骂学官,不要命了!
然而就在下一瞬,两个学官终于将卷轴挂好,一松手。朱红色的卷轴立即如瀑般展开。
“!”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赵宝珠瞪大了眼睛,率先往左边最上方的头名看去!
在金线织成的「一甲」下面写着三个墨字——「叶京华」
果然是少爷!赵宝珠攥紧了手,在心底大大呼出一个「好」字!
“少、少爷中了!”邓云激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是会元!”方理道。
方勤也看到了那三个墨字,高高挂在众举子的最上方。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几个月来的变故实在是太跌宕起伏,如今叶京华继六年之前的解元再次勇夺魁首,他们叶府的名声才终是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