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觊觎朕已久(31)
脚边还滚着那颗头颅,黄世杰一点气焰也没有,抖抖索索地跪着磕头:“臣……知罪……”
燕云潇这回没让砍,叫了另一个名字。
“广裕五年,你贪墨了一百万两的修堤款,致陇河下游夏汛决堤,淹死一百三十八名百姓,可有此事?”
官员全身发抖,还未说话,燕云潇做了个手势,蓝卫手起刀落,又一颗人头落地。
“去年科场弊案,你担任副主考官,收了三人共计三十万两银子,顶替了三位本来应榜上有名的寒门举子。三人进京告御状,被你截杀当场,可有此事?”
“砍!”
“广裕八年你在荆州刺史任上,先后收了当地豪强八十万两银子的巨款,任凭其兼并了当地一万亩土地,害得被兼并土地的小地主和农户走投无路,十人进京告御状,被你截杀,朕可有说错?”
“给朕砍。”
金銮殿里弥漫着鲜血的味道,地上的头颅越来越多。百官震惊又畏惧地望着龙椅上的年轻帝王,不知何时,殿中所有人都已跪地俯首,再无一人站立。
原来皇帝压根不是斗鸡走狗的纨绔,他是蛰伏的豹和鹰。
满殿血腥中,年轻的帝王高坐銮台,面无表情,生杀予夺,如一尊俊美的杀神。
晕倒的太后中途醒来一次,看见满地头颅,惊叫一声后又晕了过去。
燕云潇高坐龙椅,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却越来越亮。本就没有完全退烧,受情绪的刺激,现在浑身滚烫,烧得更厉害了。
昨天在寒潭水中泡了凉水,又穿着湿衣服走了远路,寒气入体,腹中冷痛了一夜。方才还能堪堪忍住,现在他力气耗尽,疼得有些受不住了。
燕云潇手肘撑着桌案,微微弯了腰,另一只手在肚子上按了按,额上有冷汗滚落。
桌案刚好挡住了他的动作,其他人看不到,站在最前面的林鸿却看到了。
林鸿皱了皱眉,立刻知道他是受了凉,便去一旁的侍茶室中,用干姜和丹参泡了杯滚水端给他。
百官都肃然地跪地低头,林鸿站在皇帝身边,压低声音道:“喝了能舒服些。”
燕云潇和他对视,挑了挑眉正要说话,却听太后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
“林鸿!连你也背叛了哀家!哀家是你的亲姑母,没有哀家,那里会有你的今天!你就是忘恩负义的狗!”
林鸿连动都没动一下,依然端着水杯,关心地望着皇帝。
燕云潇接过水杯,喝了口热水,放松了挺直的腰背,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林鸿站的位置刚好能挡住百官的视线,燕云潇便借着掌心的余温揉了揉肚子,压下一阵急痛。
然后,他笑眯眯地道:“虽然太后是个十恶不赦的奸人,但名义上总算得上是朕的嫡母。朕可不能背上不孝的罪名,丞相觉得呢?”
林鸿淡笑道:“是。”
他转头对蓝卫道:“借兄台佩剑一用。”
剑锋出鞘,林鸿执着剑,一步步走向太后。
太后终于惊慌起来,颤抖着往后退,却被蓝卫架住动弹不得。
“你……哀家是你的姑母啊……你要做什么……”
林鸿走到她面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是啊,毒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你可真是侄儿的好姑母。”
太后的脸上血色尽褪,拼命摇着头:“不、不……”
剑尖离她的喉口只有一寸。
太后双腿乱踢,崩溃地道:“皇帝、皇帝,潇儿啊,我错了!是我毒害了淑妃,我不是人!求你,潇儿!求你让我为淑妃念佛诵经,我保证,再也不问政事……”
燕云潇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无动于衷地盯着她。
“我保证,再也……”
声音戛然而止,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道鲜红的血在空中洒落。
皇帝素白的锦靴上,落上了一滴鲜血。
林鸿走过去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手帕,缓慢而仔细地擦着锦靴上的血迹。
然后他走到大殿中间跪下,郑重地三叩首,沉稳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内:“吾皇,万岁!”
百官反应过来,跟着三叩首,齐声道:“吾皇万岁!”
第二遍时还是参差不齐的,到了第三遍,金銮殿中的声音整齐而有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传出金銮殿,传出宫墙,传入午时的大街小巷。
不知所以的百姓们停下手中的事情,不约而同地向皇宫的方向跪下,虔诚地叩首。
“吾皇万岁!”
第26章
这是燕云潇自七岁登基为帝以来,第一次听到响彻金殿的山呼万岁声。
百官虔诚地跪伏。
地上仍尸体横陈,满是鲜血。但豪情胜过了恐惧,呼声一波高过一波。
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散朝后,燕云潇回到寝宫。刚进入内殿,他身体一晃,直直地倒了下去。
“皇上怎么样了?”
龙床边围着几位太医正在看诊。这是自今上登基以来,太医们首次进入皇帝寝宫,大伙都屏息凝神,眼睛丝毫不敢乱瞟。
听到丞相问话,一位老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回道:“回相爷,皇上是心力交瘁,兼之受寒发热,这才突然晕厥。喝一副药发发汗,等烧退了,再休养几天便无碍了。”
林鸿道:“有劳。请快去煎药吧。”
太医领命退下。
林鸿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把皇帝的手放入被子中盖好,又细细地掖好被角。
燕寻坐在地上,下巴搭在床沿,要哭不哭地看着床上的皇帝。他满脸紧张,早已没了在朝堂上时的嚣张跋扈,听到太医说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皇兄不会有事吧!”
看到床上人苍白的脸色,他眼泪哗啦啦地就掉下来了,抱住皇帝的手臂哭腔道:“皇兄……哥,我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林鸿不动声色地把他从皇帝身上扒拉开,沉声道:“安静,皇上需要休息。”
被那冷冷的眼神一扫,燕寻的哭腔卡在了喉咙里。
童年的可怕记忆浮现在脑中,他忙不迭地捂住嘴,蹬蹬后退。他敢仗着王爷的身份放鹰去啄朝中大臣,却万万不敢在这位丞相面前造次。
六年前的那次祭典,结束后他赖在皇兄的寝宫,不肯回封地。夜里玩闹时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寝宫烧了起来。
这位丞相半夜匆匆入宫,拎起他就扔到御花园中,让他在凄风冷雨中站了一夜。第二天他冻得话都说不出,还没来得及找皇兄告状,又被丞相打包扔上马车,赶回了封地。
自那以后,他看见丞相就绕着走。
现在长大了,童年的阴影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每见丞相一次,都会加深一遍。
林鸿见燕寻瑟缩着后退,却还依依不舍地盯着床上,知他是关心皇帝,便稍微不那么冷硬地道:“本相在这里守着皇上,殿下不必忧心,请离开吧。”
燕寻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寝宫重新陷入安静。
似乎是躺得不舒服,床上的燕云潇动了动,额头上的帕子滑落在一边。林鸿将帕子浸湿拧干,重新敷在他额头上。又将暖炉换了新炭,塞在他怀中。
燕云潇眉头松开了些,呼吸渐渐平稳。
林鸿很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方才他放心不下,跟着来到寝宫,皇帝突兀地在他面前倒下,他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一瞬间,他脑中空白一片,直到太医诊了脉,开了药方,他才平静下来。
“是不是很累?”林鸿很低地道,“以后不要一个人扛着,让我为你分担一些,可好?”
他想到金銮殿上,皇帝高坐銮台,只在谈笑间,数十颗人头落地,鲜血清洗朝堂。
多么的杀伐决断,多么快意。
而在这之前,皇帝已忍了太久。
这颗明亮的珍珠,不但有光鲜美丽的外表,更有着坚实强大的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