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觊觎朕已久(110)
可是他错了,完完全全错了。
当夜,燕云潇七窍流血,痛不欲生,太医从他体内诊出几十种剧毒。
林鸿看着他反反复复痛晕又痛醒,恨不能以身代替他,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太医围在龙床边,却唯唯诺诺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林鸿焦躁地来回踱步,阴恻恻地道:“要是治不好,你们都给皇上陪葬。”
正短暂清醒着的燕云潇听到这话,眼神无波地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
几十种剧毒同时爆发,折腾了整整一夜。
太医和宫女不敢靠近,林鸿用力抱住燕云潇,控住他的手以免他自虐。怕他痛得咬伤舌头,便将自己的手塞入他口中,被咬得全身血迹斑斑。
天亮后,燕云潇体内的毒终于消停下来,林鸿抱着他沐浴,小心翼翼地洗去干涸的血迹。
“蓝六还有三天回来,你若是撑不过去,我给你陪葬。”林鸿抱着燕云潇回到床上,温柔地抚着他的脊背,“你若是能好起来,我把一切都还给你,任你处置。”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才能报复我、惩罚我、恨我。”
燕云潇疲惫不堪,眼睫轻颤,如前几日一般的木然和空洞。
第二天夜里,燕云潇昏迷不醒,情况直转而下。
林鸿彻夜未眠,翻看太医院的典籍和老家的秘谱,无甚收获。
第三天白天,曾经的天香楼花魁步摇带来了一线生机,两只蛊虫,能救皇帝的性命,拖延到蓝六回来。
母蛊牵制子蛊,母蛊死,子蛊亡。
林鸿服下子蛊,喂燕云潇服下母蛊。
他坐在床边,感受着燕云潇的脉搏逐渐变得有力,嘴边扬起一个笑:“记住,救你的是步摇。所以,等你好起来,报复我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
蓝六按时赶了回来,用一颗散功丸和一颗解药,救下了皇帝的性命。
燕云潇无知无觉地躺了许多天,脸色渐渐由青白转为苍白,消瘦了整整一圈。
再醒来时,想是知道了功力已散去,他黑沉空洞的眼瞳中带上了脆弱和无助。
这样的眼神落在林鸿身上,如剜心割肉。他本该去拥抱皇帝,可被这样的眼神望着,他全身动不了分毫,嘴笨得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就在这时,燕云潇嘴唇微动。
他说:“你能抱我一下吗。”
这是他这些天来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又轻又软,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可落在林鸿耳中,却如雷贯耳。
林鸿惊愕地望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燕云潇微垂下眼眸,长睫轻颤,说不出的脆弱和委屈。
林鸿脑中什么也没有了,凑上去用力地揽紧他,一遍遍说着:“没事的,没事的……武功可以重新练,没关系的。我来教你……”
燕云潇在他怀中轻轻蹭了蹭,像一只又冷又痛的小动物,在寻求安慰和庇护。
林鸿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又有丝隐隐的欣喜,可是随即,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
他全身僵住,缓缓地低下头。
胸口插着一把短刀。
他说不出话,对上了年轻君王苍白却冷漠的脸。
那双黑沉无光的眼睛中,情绪流转,露出了掩藏在木然下面的冷酷与算计。
燕云潇望着他,平静又坚定。
那日擦身而过时,蓝一向燕云潇手中塞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秘药。
燕云潇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过来。在他很小的时候,蓝六曾经提过,秘药入体,需每月吸入一种毒药。若是停止,秘药每月有一成的几率会失衡。
他需要利用这个契机,来彻底麻痹林鸿。
于是他这个月没有服毒。
与此同时,他扮演着心如死灰的漠然,扮演着失败和丧气。他不惜散尽一身修为,只为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走投无路的弱者。
帝王的情绪,是进攻的手段,是麻痹敌人的工具。这是母妃从小教导他的事情,他一直铭记在心。
他不相信林鸿,所以他没有去握递到手边的刀,他只相信自己的刀。
那些承诺和认错,他更不会信一个字。他一个字也不信。
于是他等,他耐心地等,等到水到渠成,在林鸿毫无防备之际,将尖刀深深刺入对方的胸膛。
他没有认输。
他从不认输。
他从未有过一刻的心灰意冷。
他是狩猎的狼,是坚定的豹,只为等待一个契机。
此时,在林鸿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燕云潇收回手,漠然地说:“你输了。”
第70章
躺了这么些天,燕云潇病弱无力,那一刀耗尽了他的力气,他瘫软在床上大口喘息。
林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燕云潇不知道他有没有死透,就算没有,他也没有力气再补一刀。
而且,他对林鸿满心防备,在确保计划万全之前,他不会再涉险。这次要是再被抓到,他便永无翻身的机会了。
内殿只有他们两人,透过窗户,能看到巡逻的禁卫。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进来,发现这里的事情。
燕云潇咬着牙站起身来,扶着床柱,摇摇晃晃地向那块松动的青石地砖走去。
他眼前发黑,喘息急促,全凭心念支撑着,移开地砖,进入暗道。
暗道一片漆黑,他扶着墙向前走,年幼时的恐惧记忆浮上心头,他却顾不上去害怕了。因为他在逃生,慢一步,便会满盘皆输。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昏黑,腿脚软得随时会倒下去。可他有着最坚定的心神,竟生生撑着没有倒下。
终于,他看到了暗道出口处的微光。
蓝一站在那里。
燕云潇心里一松,顿感天旋地转,放心地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躺在一间地下暗室中,壁灯散发着昏暗的光。
蓝一平板的声音传来:“宫里传来消息,林鸿并未身死。”
燕云潇坐起身来,毫不意外地嗯了一声。
他那时武功尽失,全身虚软,那一刀扎得并不深。林鸿又武艺高强,能撑过去,并非什么难事。
还好当时没有去再补一刀。一来他根本没有力气,二来会反被林鸿制住。
蓝一道:“主子有什么想法?”
听到他的称呼,燕云潇反问道:“如今信物已不在朕的手中,你为何还效忠于朕?”
“蓝卫确是听命于信物,但您的信物不是自愿给出去,而是被人夺去的,您自然仍是属下的主子。”
燕云潇略一沉吟,道:“如今宫中都是林鸿的势力,御林军和百官皆效忠于他,我们可用的人手不多,必须诱他出宫,来一个瓮中捉鳖。”
蓝一道:“您已经有想法了。”
燕云潇不答反问:“此举需得确保万无一失。朕如今无信物在手,你有多少能指挥的人马?”
蓝一道:“蓝卫两百余人,确保忠心。”
“三日后,朕将自己置于险地,传信于林鸿,让他孤身来救。我们趁机瓮中捉鳖。”燕云潇道。
计划简洁,蓝一立刻明白了。但是他有些疑惑:“主子为何确保他会来?”
燕云潇嘴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因为他爱朕。”
林鸿囚禁他,强迫他,只因爱而不得。
同时,林鸿又为他服下子蛊,将生死绑在他的身上。
而现在,他又要利用这“爱”来拿下林鸿。
多么可笑。
蓝一没有再问,隐入黑暗中。
相府。
林鸿胸前的刀口已包扎好,除了脸色比平时苍白一点,他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同。
皇帝那一刀刺得并不深,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刀锋的位置偏离了心脏一寸。
他在想皇帝那时的眼神。
明亮得发光,熠熠生辉,那是咬破了敌人喉咙的小豹子才会有的眼神,充满着勃勃的生机。
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那一瞬间,他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只要皇帝能从木然空洞的状态中抽身,恢复生机与活力,他愿意失去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