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觊觎朕已久(128)
对面的人森然冷笑道:“你若是慈悲,又为何同意让她掺杂进这事中来?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说的就是你们这些和尚吧?”
空念面色骤变。
那人又是一阵冷笑:“你养了她十年,你慈悲,你清高。但你亲弟弟被人像狗一样踢来踢去,在街上翻垃圾,和狗争食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空念脸色煞白,攥着念珠的手泛出青筋来,他颓然道:“你知道,我也是不得已……”
那人道:“行了,我不想听这些。你要是真的对我心存愧疚,就像先前那样,解决掉剩下的五户。”
门外传来催促的粗声:“阿咸!洗碗!人呢?”
那人拿起脖子上搭着的帕子擦了擦脸,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空念站了良久,长叹了口气,松开了紧握念珠的手。
“什么?!”县令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空念方丈合十行礼,重复了一遍:“贫僧便是杀害那十四户人家的凶手。”
县令干笑道:“大师你……师爷说了,凶手马上会被抓捕归案,百姓的惊惧很快会被平复,你不需要这样做。”
空念平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便是杀害这四十二人的凶手。”
“大师!”
空念道:“大人不如请主簿、书吏和仵作过来,贫僧细细作答。”
县令正色下来,对衙役道:“请师爷,请主簿、书吏和仵作。”
人很快到齐,空念平静地叙述着,所有细节、时间、物证都对上了。
“这里是十四个摆件,都来自东海那边。贫僧每屠一家,便会拿走一个摆件,以作纪念。”
书吏一一对照,确认了摆件来自被害的十四户人家。
堂上沉默了,不知何时,堂外已围了一大圈百姓,无数犹疑的目光落在空念身上,空念坦然地跪坐在地。
县令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肃静!”他转向林鸿:“师爷怎么看?”
林鸿问:“方丈说自己杀了那四十二人,你为何要杀他们?”
空念道:“出家人生活无趣,想寻些趣事。”
林鸿又问:“你方才说,你是用一种名叫‘一指禅’的武功杀害了这些人?”
空念道:“是。死于一指禅者,身体无外伤,若是打开颅骨,可见头顶的骨头略微下陷。”
百姓哗然,纷纷杂杂地议论起来,愤怒、怀疑、惊愕的目光齐齐射向空念。
县令不得不再次敲响惊堂木:“公堂,肃静!”
林鸿道:“请试此功。”
空念坦然地望向林鸿:“近日遭到内功反噬,内力尽失,无法施展。”
林鸿微微一笑。
蓝卫已有了线索,想必此时正在县西边的客栈抓捕游诸咸。空念的自首在他意料之中,只需等到蓝卫押人来,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他有意拖延时间,又问:“你为何拿走十四个摆件?”
这些摆件是游诸咸从东海那边带来的,商人联手侵吞他家财时,也将他府中上上下下一搬而空。游诸咸拿走摆件,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林鸿自然清楚。
空念道:“杀人自然需要嘉奖,这些摆件便是奖赏。”
此话太狂妄,百姓议论声鼎沸,连惊堂木也没用了。有些百姓已离开又回来,挎着鸡蛋和青菜叶子,打算县令一定罪,就齐齐往空念身上招呼。
林鸿紧跟着又问:“你为何此时来投案?莫非良心发现了不成?”
空念诵了声佛号:“杀戮永无止境,冤冤相报何时了,贫僧愿以项上人头,来终结这一切。”
林鸿立刻抓住他话中的漏洞:“你有何冤?”
空念察觉到说漏了嘴,从容为方才的话遮掩:“贫僧所杀之人,都是过去几十年中,得罪过贫僧的人。贫僧记仇,一个白眼、一句不敬,都会惹怒贫僧。”
百姓哗然,他们一直以为的得道高僧竟然是杀人凶手,他们被蒙骗了如此之久!愤怒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一个鸡蛋从堂外飞来,直直地砸在空念后脑勺上,空念坦然受之。
正在这时,一道愤怒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声,响彻公堂:“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子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老秃驴来顶罪了?!”
一直淡然从容的空念面色骤变,跌坐在地。
蓝卫押着一位八尺短打的汉子入堂,另一名蓝卫低声对林鸿道:“我和蓝三与他交手,本来一时分不出胜负,可街上的百姓齐齐往县衙的方向跑,边跑边传空念方丈来投案了,他便突然停止反抗,被我二人制住。”
长相和空念酷似的汉子走到堂中,傲然道:“本人游诸咸,十四户四十二人都是我杀的,本人的丰功伟绩,怎可由他人冒领,赶紧把这老秃驴带下去。”
事情突然反转,百姓都愣住了,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空念悲苦地道:“阿咸,你这是何苦……”
游诸咸看也不看他,只盯着堂上:“那婢女阿花也是我杀的,用的是家传的‘一指禅’,若是不信,我可以当堂展示。”
说着,他伸出一指,轻轻点在衙役手中碗口粗的木棍上。
木棍骤然断裂。
游诸咸道:“案情的所有细节,都可以问我。人是我杀的,案是我做的,和这秃驴没关系。”
书吏和仵作按照县令指示,一一地询问。游诸咸对答如流,细节处全能对上。
满堂沉默。
其实从那一指过后,大家心中已默认了他是凶手。
一片寂静中,一道妇人的尖细声音从人群外传来:“让开!让我一下!”
她挤到前面,看见堂中的游诸咸,急道:“阿咸,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为什么说自己杀了人?”
游诸咸背对着她。
妇人走到堂中跪下,砰砰地磕了几个头:“官老爷,阿咸在我店里做工八年了,平时连碗都洗不好,怎么可能会杀人?他白天洗碗,晚上喝酒,赊了二十两银子的账,喝了酒就醉一晚上,哪有时间去杀人?一定是误会,官老爷,一定是误会啊!”
县令神情复杂地指了指断成两截的木棒:“这是他用一根手指折断的。”
妇人只摇头,拉着游诸咸反复道:“阿咸,你跟他们说,跟他们解释,不是你,不是你对不对?”
游诸咸没有看她,冷淡道:“县尊大人不主持秩序,就这样任凭与案情无关的人士冲上公堂?”
县令冲衙役点了点头,两个衙役拉着妇人离开,妇人不肯,先是恳求,见游诸咸不理她,也来了气,大骂道:“你个龟儿子,你要是被砍了头,欠我的二十两银子怎么还?谁来还?!”骂到最后,声音里却带上了哭腔。
游诸咸面无表情。
县令一拍惊堂木:“堂下之人,你为何要谋害这十四户人家?”
游诸咸直视县令,愤然道:“因为他们罪有应得!”
“十八年前,这些无耻奸商和官府联手,让一个无辜之人家财尽失,像条狗一样夹着尾巴远走他乡。凭什么他们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凭什么?!”
这些事情压抑了太久,游诸咸数次情绪激动得喘不上气,等他讲完当年的事情,已过了一炷香时间。
县令问:“你便是当年那位外商?”
游诸咸道:“是!”
县令看向空念方丈:“既如此,方丈为何说他才是杀人凶手?”
空念方丈还没开口,游诸咸已经嗤笑出声:“大概是因为,这些和尚总以为自己可以拯救天下人吧!”
县令又问了几个问题,游诸咸一一作答,却隐去了空念方丈让收养的孩子在商人府上当家仆之事。
事情至此已经明了,县令望向林鸿:“师爷如何看?”
林鸿抬手,示意他且慢。
空念方丈朗声道:“贫僧还有……”
游诸咸不耐烦地打断他:“人证物证齐全,县尊大人还等什么,请尽快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