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宦(64)
方蓉把借来的竹梯架好,眼看天色不早,再三让两人留宿一晚再走,宋予衡未推拒,方蓉十分高兴,忙去西屋收拾床铺。
宋予衡捧着茶杯懒散得端详门口农具,看什么都透着几分新奇:“需不需要我帮你扶着竹梯?”
容策脱了外面的宽袍,只穿了件藏蓝色窄袖单衣:“不用。”
他施展轻功拎着黄泥轻轻巧巧落到屋顶,检查了下房顶的破损情况,把碎瓦片清理干净,重新铺好茅草砖瓦。
待他从屋顶上下来时,宋予衡上前帮他整理凌乱的衣襟,容策抬着手由着他摆弄:“你等等,我先去洗手。”
宋予衡用帕子擦拭他下颌处细密的汗,容策喉结上下滑动,汗珠顺着喉结弧线没入衣领:“别闹。”
宋予衡:“血气方刚的年龄果然念再多的佛经都不会清心寡欲。”
方蓉收拾好房间刚做好两个菜,里屋的小宝宝醒了,她从厨房出来站在门口冲里屋道:“越越,你去街口接接你爹,咋还没回来?”
屋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应答,严越步伐轻快地跑出来:“娘,我爹回来啦!”
严韦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严越凑过去:“弓箭!爹你给我买了弓箭!”
严韦把玩具弓箭递给严越:“还有给妹妹的竹蜻蜓、玩偶兔子。”
方蓉擦手:“公子带着少夫人来看望箬箬,还把屋顶帮忙修好了,我这光等着你回来了,天都快黑了,客人还没吃上饭算怎么回事。”
严韦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包着对素银花簪:“官府发了些补贴,我去给你们挑礼物了,你们女人家喜欢的钗环珠翠我也不懂,挑来挑去就这么晚了,冯掌柜说是京都时兴的样子,你瞧瞧喜不喜欢。
你去哄小宝,饭我去做,别站在外面了,手都冻红了。”
严韦同容策寒暄了几句,系上围裙去厨房做饭,别看他看起来是个粗人,在方寸大的厨房转来转去甚至显得有几分狗熊绣花的滑稽感,但做的饭色香味俱全。
晚饭摆在了堂屋正中的方桌上,容策把箬箬抱到旁侧的凳子上,她扯着容策的衣袖小小声道:“嫂嫂身上香香,箬箬喜欢。”
容策低头问:“你想和他一块坐吗?”
箬箬重重地点了下头,容策掐着她的腋窝抱到两人中间,宋予衡挑眉,容策道:“她喜欢你。”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眼巴巴瞅着他,旁边方蓉正在逗弄摇篮里的小宝宝,严越分完筷子又认真得数了一遍,严韦身体微躬盛着热气腾腾的鸡汤,宋予衡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下,看过书卷写千百遍现世安稳都不如切切实实体会这一遭。
宋予衡问箬箬:“想吃什么?”
箬箬笑起来嘴角有两个米粒大小的酒窝:“鱼鱼。”
严韦:“都是些家常菜,不知道公子、少夫人吃不吃的惯。”
容策尝了几道菜后给宋予衡夹了两道比较合他口味的:“手艺很好,做得不比京都酒楼里的大厨差。”
“公子喜欢就多吃点。”严韦让方蓉先吃饭,他去看顾小宝宝,“箬箬过年时一直念叨哥哥,我与娘子本就打算去京都拜访答谢公子对箬箬的救命之恩,上次匆忙,公子也没来得及好好吃顿饭,这不是因着疫症,官府不让随意走动,公子又在衙门当差,必然很忙,就没去。
想着等开春,疫症消了再去,没想到公子带着少夫人光临寒舍,我们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们可真是大好人。”
宋予衡挑着鱼刺随口问:“疫症对你们生活可有影响?”
严韦道:“承德县疫症不严重,诊出来的病患统一在药坊隔离治疗,官府每日派人分发预防疫症的汤药,早晚有专人用艾草熏蒸接触过药坊的人、马、车、物,像那些接触过疫症病患隔离在家的,会有义工把新鲜的菜蔬放置在门口。
起先治疗疫症需要自己承担一半费用,现在几乎不需要自己花钱了,我去药坊帮工了几日,官府还补贴铜钱。
以前不觉得,经过这次疫症才发现西秦现在真好,希望宋督公能长命百岁。”
方蓉道:“是呢,宋督公当权想得是我们平头老百姓,人也大度,骂他骂的那么难听也没见他真把人下狱,换成以前,谁敢议论当权人,不牵连全家就谢天谢地了。
宋督公应该还很年轻,不然说书的也不会说他狐媚惑主了,公子,你在京都官衙当差,有没有见过宋督公,他长什么样啊?”
容策看了眼宋予衡轻笑:“绝代风华。”
宋予衡把鱼肉夹入白瓷勺里,喂箬箬吃鱼,严越问:“爹,绝代风华是什么意思?”
严韦道:“就是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意思。”
“哦……比嫂嫂长得还要好看?”
众人目光落在宋予衡身上既而笑了,方蓉道:“你可真会挑人。”
箬箬软软道:“嫂嫂好看。”
宋予衡面上不显,耳垂通红,容策俯身喂箬箬喝鸡汤附和:“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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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宋予衡身体虚弱,吃完晚饭早早歇下了,容策把两人的衣裳折叠整齐放在床头的板凳上,倒了碗热水隔着碗壁试了试温度:“予衡,把药吃了再睡。”
在外不能定时煎药,便替换成了药性稍弱便于携带的药丸,宋予衡蒙着被子闷闷应了声,容策坐在床榻上轻托起他的头,连人带被拢在臂弯中,宋予衡闭着眼睛道:“冷……”
容策把药丸喂至他的唇边用温水冲服,宋予衡吃完后眉心紧蹙,一脸苦大仇深,容策掖了掖被角问:“还喝水吗?”
宋予衡睁眼,仰头在他嘴唇上轻啄了两下:“苦吗?”
容策抿了抿嘴唇:“不苦。”
宋予衡笑:“还想不想吃?”
揽在他腰间的手探入棉被警告般得在他腰窝处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咬牙切齿道:“睡觉。”
容策把碗放回方桌,稍微打开点窗户通风,宋予衡经常晚上咳嗽起来没完没了,房间通风,状况多少会有所缓解,因着这事,容策再未与他分过房。
这病根不是现在才有的,以前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下被这么照顾着反倒娇弱了起来。
容策吹熄蜡烛躺在床外侧,宋予衡往他怀里偎了偎,容策问:“脚还是这般凉?冷吗?”
“你抱抱我。”
容策腿弯夹住他的脚,把他往怀里揽,低头深深在宋予衡脖颈间吸了一口气,宋予衡闷声道:“怎么?”
“箬箬说你身上香,我闻闻是不是?”
“被药熏得发苦,哪里香了,都是药味。”
容策笑:“分明是美人香。”
宋予衡:“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哄人的甜言蜜语了?”
容策得寸进尺得把头越埋越深,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侧:“那你让我好好闻闻。”
“痒。”宋予衡环住他的脖子,“谢谢。”
容策微怔,声音暗哑:“你为西秦殚心竭虑,百姓是感念你的,你应该知道。”
宋予衡咬着嘴唇轻微颔首,容策觉察到肌肤上的凉意,更紧地抱住他:“谁会舍得厌弃你呢?”
未至天明,九歌快马加鞭送来了京都急奏,耿自铭与羌羯里应外合攻占西南夔州,突袭长陵,被长陵军指挥使江岱宁一剑斩杀,后长陵军收编西南军对羌羯实施了反攻,此消息因长陵王密令暂被瞒得密不透风。
容承询借由疫症私调的五万兵马隐匿在距离京都最近的晋州,今日丑时带领五军营勾结禁军秘密包围了皇宫,作为对手,宋予衡鄙夷容承询的德行,但对他的谋略还是有几分欣赏的,明明已至绝地还能运筹帷幄绝地反击。
这也是当初他为何没有公报私仇杀了容承询的原因,把他逼到死地没有那么难,暗杀他更是容易。
但对于容承询这种争强好胜的人而言,永远棋差一招步步落败反而是对他最好的酷刑,他就是要借他的手去建立一个永远也不会属于他的西秦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