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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宦(37)

作者:余半 时间:2023-03-14 10:04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不知。”
  容承谚并没有把宋予衡的冷淡放在心上,喜滋滋道:“反正有你在,我就感觉特别安心。”
  宋予衡冷嗤:“言帚忘笤。”
  容承谚没有听懂什么意思,约莫猜了猜,胡乱答道:“我有自知之明,担不起西秦社稷,我就想守着芊芊,守着匪儿,种种花,刻刻章,安安稳稳过日子。
  想我庸庸碌碌做了十年太子,奏折不敢批也不会批,听到百官商讨国事就头疼,不知人间疾苦,不懂左右权衡,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顾及黎民百姓了,你应该早点把我给废了。”
  齐湘好笑的摇头,这位废太子,最简单的《策论》背的颠三倒四,无关痛痒的奏折批地错字连篇,听政监国时一问三不知,认错倒是认得比谁都快,动不动就嚎啕大哭逃避责任,年仅六岁的皇孙容匪都比容承谚懂事。
  宋予衡挑了枝骨里红插在翡翠长颈梅瓶中,苍白如玉的指贴着遒劲的花枝碾落几朵红梅花:“外面不太平,回去吧。”
  容承谚从怀里扯出个做工精美的荷包,灰蓝底绣胭脂红山茶,打着石青穗子:“芊芊在菩音寺求得平安符,慧安大师开过光的,特别灵,务必贴身收着,定能保佑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还有还有,你身子骨不好,别把身体累垮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说着说着,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涌,宋予衡受不了的皱眉:“我还没死呢,别哭丧,臣承不起。”
  “呸呸呸。”容承谚如临大敌,“神佛在上,别乱说话。”
  宋予衡随手把荷包丢到桌上,又一次重复:“臣从不信神佛。”
  疫情并未得到有效控制,各州县上的奏折越来越多,药坊每日都有大批的人死去,尸体焚烧过后的黑雾笼罩了整个京都,死气沉沉,已至腊月二十三,家家关门闭户,无半点除旧迎新的热闹气氛。
  闻溪身上的疹子爬满全身,高烧不退,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灌进去的药大半都会吐出来,吐到最后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只能干呕,瘦得皮包骨头,案头新旧相间的药方划了添,添了划,如今已经完全写不了字了。
  京畿巡防几经变动,骁骑营玩忽职守致使疫情在北府衙扩散,都御史弹劾容策御下不严,户部又谏容策中饱私囊,兵部言容策目无法度,开始只是无关痛痒的奏疏,后来弹劾之人越来越多,犄角旮旯里的旧事也被添油加醋拿来大做文章。
  宋予衡无暇彻查,朱雀司奉命把不少言官谏臣下了诏狱,文官手中的狼毫笔利不过雀使腰间的断刃,入诏狱者,冤魂绞裂,是非不论。
  陆廷和膝跪在地,眯着眼睛望向身穿朱红蟒袍的宋予衡:“谄媚惑上,苟且偷生。宋督公,陆某即便是死也不会做颠倒黑白之事!”
  宋予衡歪在太师椅上,黑沉沉的凤眸死气沉沉,永远让人窥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没有感情,就没有了寻根究底的方向,他手指敲打着帐薄:“陆大人铮铮铁骨,本督甚是钦佩,杨叙,上刑。”
  朱雀司副督察使杨叙命人把陆廷和绑在被血浸成乌红色的木椅上,炉火前摆放着长短不一的刀具,无言的恐惧沿着脊椎骨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陆廷和剧烈挣扎之下锁链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先是残害孝懿太子,再是栽赃长陵王殿下,宋予衡,你以为把罪名推脱到别人身上你就成忠臣良将了?你个乱臣贼子,阉狗!”
  杨叙挑了把趁手的五寸短刀,置在炉火上烤了烤,陆廷和冷笑:“受刑而已,我可不像你这种脱了裤子任人操的婊’子那般软骨头。”
  宋予衡无动于衷地翻着帐薄,过分苍白的面容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中形同鬼魅,这账做得太精细了,挑不出一点错处,贸然下手,难堵悠悠众口:“本督怕死,怕极了,为了活着别说被人操了,受宫刑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你们好歹也是科举入仕,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本督听都听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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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刀刃刺入陆廷和的皮肤,殷红的鲜血沿着腿肘滴在乌红的木椅上一点点渗了进去,凄厉的惨叫回旋往复,陆廷和没有想到宋予衡会真的对他这个户部尚书下手,滥用酷刑,屈打成招,他是真的有恃无恐。
  杨叙手法娴熟,一刀一刀慢慢磨把疼痛的折磨延到最长,膝盖骨被完完整整削下来时,陆廷和疼得昏死了过去,雀使往他身上泼了盆冰冷的盐水,宋予衡注视着他:“还差一个膝盖骨呢,陆大人受不住大可直言。”
  寒冬腊月,气温很低,冷水混合着血水慢慢凝结成霜,陆廷和昏昏沉沉看着血肉模糊的膝盖,惊惧地往后避:“死……死有何惧!”
  宋予衡拍手,居高临下道:“好一个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本督难得碰上个硬骨头,还真舍不得杀。”
  陆廷和贴着椅背,宋予衡指间转着把精美的匕首,漫不经心挑起他的脸:“你知道赈灾银有多少流进朱雀司了吗?缜密无误的账本陆大人是做给谁看的?”
  陆廷和倏而变了脸,手指抠着椅扶手,青白嘴唇无声的张合,喉咙中挤出句呓语不明的话,此时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宋予衡收回匕首,用白帕子细细擦拭,容承询尾随容显入门,付金德亲自去解绑着陆廷和的铁链被杨叙拦了下来。
  容显冷喝:“放肆!”
  宋予衡道:“户部尚书伪造假账,朱雀司审理,还望皇上勿扰,臣会给皇上个满意的结果。”
  容承询道:“下狱定罪,讲究凭据。”
  宋予衡指了指桌案上的帐薄:“查吧。”
  算盘珠子拨的噼啪作响,容显面色阴沉,容承询气定神闲,宋予衡百无聊赖拿匕首在茶几上划来划去,空气中黏腻的血腥味令人心焦,也不知过了多久,都御史魏成禀道:“禀皇上,账目无误。”
  宋予衡狠力把匕首掷向桌案,可惜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匕首“啪”的一声掉了下来,容承询勾唇:“长陵王自接管骁骑营后中饱私囊总计十五万两,骁骑营指挥同知萧桥霜协理医署调派西秦药材,上下勾结,以次充好,从中谋利,平津药坊的闻先生察觉此事,未及上报便被杀人灭口了。”
  “庆安二十九年长陵王私自调兵斩首驻边将领,庆安三十年解甲归田出入南诏军营,庆安三十二年汝州瘟疫、江南科举舞弊都是长陵王造访之处,其心昭昭,还望父皇明察。”
  容承询绵中带针句句直刺容显的痛楚,无论是结党营私还是兵权旁落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浅薄的亲情在权势面前不堪一击,依照他的疑心病只会数罪并罚,裴琅似笑非笑:“长陵王命人修葺秦鸾山的孤坟,仁善之心还是有的,不能以偏概全。”
  打蛇打七寸,容承询意有所指的引出闻溪被刻意加害,裴琅见风使舵落实了罪名,闻溪入宫十年圣宠不衰,全凭一张与仁贤皇后一模一样的脸,她是仁贤皇后活在世上的影子,谋害闻溪就是把容显自欺欺人的念想残忍地撕碎。
  秦鸾山埋葬着杨氏满门,容策的仁善之心既给杨氏,便是公然与容氏抗衡,疑虑与憎恨慢慢侵蚀了容显,伤疤撕开,血淋淋地,他是杨辞书的儿子,这个念头一旦扎根,容承寅血脉延续便显得极其微不足道。
  容显拂袖间杯盏尽碎:“传……传长陵王!”
  宋予衡眸光阴鹜,容承询把他的后路彻底断了,他费心筹谋多时却没敌不过容承询诛心之策,贪污受贿动不了容策,结党营私伤不了容策,甚至拥兵自立都不足以把容策置于死地,西秦兵弱缺将才,容策是扼制敌军进犯西秦的最后一道盾牌,容显昏庸无道,临大事却从不糊涂。
  容承询自始至终就没有想用这些罪名去钳制容策,这些是在分散宋予衡的注意力,他真正的杀手锏是容策更改不了的身世,容承寅与杨辞书之子,既是庇护也是绝路,层层递进,瓦解容显的理智,勿论罪名真假,牵扯上杨辞书,就是罪上加罪,容显私心给容策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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