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狂(118)
星一夕站在数人身后,手脚沁出冷汗。
“水剑”与“苍剑”,六个人。李舒、白欢喜、陈霜,三个人。数量悬殊,他们斗不过的。即便再加一个自己,也一样斗不过。
他唯有希望“水剑”能坚持原则,不与其他小队共同行动。
但满身血气的男人反问了一句:“听不到姐姐的声音?”
他看向星一夕。然而没等到星一夕回答,血气已经渐远了。
六个人正一同朝着血岩门疾奔而去。
星一夕攥了攥手掌,发足狂奔:“等等我,我也去帮忙。”
--------------------
作者有话要说:
栾苍水:我要救栾秋,你们谁都别拦我,我一定要救!救了他,我就是他一辈子生死不忘的恩人!让我救!让我救!!!
第76章 杀意(3)
血岩门缓慢从内开启,李舒和白欢喜站在深谷之中,听见了急速奔来的脚步声。
六个……不,七个人。
两人心中一凛,心知星一夕那边出了岔子。
其余人已经在周围潜藏好,“雪剑”等人的尸身恰好放在峡谷拐角之处,风声如萧,呜呜泣诉。“水剑”与“苍剑”抵达时,只听见风声与流水之声,以及地面上“雪剑”的尸体。
“水剑”面色瞬间就变了。众人惊惶之中,并没有察觉李舒等人同样震愕的目光。
“雪剑”的两名伙伴并未断气,但昏迷后难以唤醒。“水剑”目光极冷,先收拾了姐姐的尸身,回头看李舒与白欢喜:“谁做的?”
“雪剑”的致命伤在脖子,一眼便能看出,那不是剑伤。“水剑”的目光落在了李舒手中的“星流”上。
“我们也不清楚。”面对这出乎意料的六个人,李舒只能硬着头皮,把戏继续演下去,“我和白欢喜听见血岩门外有异声,赶出来时,已经是这样了。”
“苍剑”点亮火折子,李舒看见“水剑”双目赤红。
十二剑和苦炼门的许多弟子一样,都是被父母亲人送入苦炼门的。入了苦炼门便再也没回去过,遥远的故乡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家乡。“水剑”与“雪剑”相依为命,因有练武天赋,一并被曲天阳看中,选为了十二剑。李舒常常会在苦炼门里见到姐弟俩,他们总是分开行动,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会低声相互叮咛。
李舒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话,短促而迅速,虽然是金羌话,却不是李舒听惯的腔调。
故乡的一切都已经远去,唯有语言,根一样深深扎在他们的生命里。“水剑”抱起“雪剑”的尸体呼喊时,用的也是李舒只能听懂大概,却无法分辨的语言。
它在金羌土地的另一端,在小小的绿洲里产生、繁衍。
李舒心中忽然生出闷痛,他正要说什么,“水剑”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那是注视仇人的目光。
闷痛消失了。一个决定瞬间成形。
李舒拿着“星流”向刚刚失去亲人的青年走近,把自己的武器递给他。
“……”“水剑”静静看他。
夜间空气沉重凝滞,李舒尽力让自己显得真诚。即便十二剑看不起他,他现今仍旧是苦炼门门主,是有资格称椿长老为“义父”的唯一一人。“水剑”即便认为他是杀害姐姐的凶手,也不能贸然发难。
“你若怀疑我,便看看‘星流’吧。”李舒语气中带着被冤枉的愤怒和不甘,“你可以看仔细些,上面到底有没有你以为存在的痕迹!”
他挥动“星流”,几乎将扇面压在青年脸上。
“星流”上自然是没有任何血迹、肉末,更别说血腥气。“水剑”微微皱眉:他和同伴执行任务归来,衣角沾血,身上血气比眼前的扇子更重。那几分没凭据的怀疑暂且消去了,他张了张口,脑袋忽然急速往后一仰——“星流”忽然倾斜,锐利扇角朝向他眼睛,扇柄中滋地喷出毒液!
一瞬间,以“水剑”与李舒为中心,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白欢喜吼了一声“绍布,是这个人害了妹妹”,抓起从“雪剑”尸身上夺来的双剑,与从山壁窜出的绍布攻向“苍剑”!
“苍剑”如猴子般连续翻滚,他不畏惧白欢喜,却无法对付没有套路、野兽般呼啸而来的绍布。“妹妹”是绍布的禁语,从信任之人口中说出,必定会令这个疯子发狂。他举剑还击,还未落稳地面,已经与绍布的铁爪叮叮当当过了几十招。手中火折子已经落地,被风一卷,飘到山岩边的枯草上,瞬间便烧起了火。
小队领头被制,余下四位同伴正要援救,离尘网隔空袭来,四人迅速躲开。商歌、虎钐与陈霜、栾苍水合力攻出。四对四,然而彼此功力相差无几,商歌与虎钐并不擅长对敌,四人目的只是钳制敌人,让李舒和白欢喜、绍布有攻下两位领头人的余裕。
一时间,深谷中如群鸟疾飞,各种声音纷纷而来。
星一夕不入战场,只在一旁侧耳倾听。
“水剑”痛苦而愤怒的吼声,忽然从李舒的方向传来。
“英则!!!”
李舒按动机关、射出“星流”内藏的毒药,是想趁其不备,毁了“水剑”的眼睛。
但“水剑”临敌反应极其迅速,不仅仰头夺过激射而出的毒水,更是条件反射地利用手中的东西挡住毒水。
然而他手中是“雪剑”的尸体。
毒液浇在尸身上,立刻便有烧焦的怪味。“水剑”狂吼着抓住姐姐尸身,忽然大喝一声“英则”,猛兽般冲李舒袭来。
“明王镜”流转四肢百骸。无论是“星流”还是对手手中的精金剑,全都在此刻焕发灿烂光华!
扇与剑激撞,李舒拧转手腕,“星流”如有生命,沿着剑身下落,眼看要切向“水剑”双手。然而剑身一弹,“星流”去势大变,李舒迅速抓起铁扇,还未转身已抬腿在“水剑”腰侧踢了一脚。不料“水剑”同样反应迅速,侧身以手臂阻挡,“嘭”地一声,两人各退三步。
谷中火借风势,已经越烧越烈。
烈火中,李舒内息鼓荡不停。
他的内力已经在大瑀历练时,因有栾秋的“神光诀”加持,有了飞速进步。但他没想到,十二剑中最强的“水剑”,内功造诣竟然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比自己更沉更稳。
如同海浪与岩石相撞,“明王镜”察觉劲敌接近,又受同样内劲的呼唤,正在李舒体内如滔天狂浪一般汹涌。
他在这一刻忽然想起许多事。
义父曾多次有意无意告诉他,苦炼门年轻弟子中,最适合练武的不是他,而是“水剑”。
“水剑”和其他十二剑一样没有名字,他只叫“水剑”。
十二剑也吃苦,但从不必像他一样,当长老的练功肉鼎,任他人的内劲穿梭来去,生不如死。
他嫉妒过十二剑,明知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却还是要偏执地嫉妒——只因为他们比自己,少吃了那么一些儿苦。
他从大瑀回来,功力有了长进,连义父也十分惊喜。那种惊奇之中还藏着若有所思,似乎是自己多年的怀疑应验了,他十分高兴。他催促李舒勤快练功,然而李舒全然提不起精神。
义父说进阶的“明王镜”也如狂兽,需要驯它、克制它,关键时刻才能用它。
李舒运起“明王镜”,然而那狂兽一样的内劲,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站立不稳,不得不扶着山壁。
火舌舔了过来,皮肤上的灼痛奇妙地没有带来危机感:体外的痛和体内地痛正遥相呼应,往日的嫉恨、仇怨,瞬间爆炸般在李舒心中轰然而起。
他隐约听见星一夕在不远处怒吼。但吼得什么,全然进不了他的脑子。
久远的恐惧和痛苦沉渣泛起,一个渺小的无力的他蜷缩在身体里,不停地驱动着强悍的高大的他:杀人、杀人,所有让你痛苦的,全都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