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死后我立刻反了(15)
“……”
……
“你还会回来吗?”
“……”
……
我睡梦中醒来,在梦中,我听见了季清贺的声音。
我坐在稻草上,看着监牢外昼夜不息的烛火。
皇帝六十大寿就在明天,我的死期将至。
在这临死之前,我有些想见他了。
想要跟他说一声——
抱歉。
53、
滴水声,脚步声,开锁声。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掺着金丝的布锦鞋就停在我的眼前,天牢里的狱卒没有这等华美的衣物。所以,是哪个大人物来了吗?
我废力地抬起脖颈,沿着那双奢华的鞋子向上,是玄色的官服,官服的胸前绣着七品京官独有的纹样,再往上,就是他雪白的肤,猩红的唇,以及那双——冰冷的眼。
他一尘不染,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污泥中的囚奴。
“你来——送我上路的?”
我原想更加硬气一些的,好让自己走得更有尊严一些,无奈受伤过重,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比气若游丝好了一点点。
他没有言语,没有回应,眼中没有半分笑意,就那样俯视着我。
一切都宛若初见一样,高贵矜持的小少爷与肮脏低贱的奴仆,隔着九年的光阴,过往复现。
兜兜转转,我们又回到了原样。
我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手上却使不上半点力气,尝试了几次都不行,最后我也放弃,任由自己像一个地痞无赖一般,大字型地瘫倒在地上。
没错,这才是我,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是低俗不堪,半点礼仪都不讲的无知小民。
破罐子破摔的我放弃了挣扎,半点尊卑都讲了,直呼他的名字。
“季清贺。”
我闭上眼,恶狠狠的说。
“要杀要剐都快点动手,磨磨唧唧地像个娘似的。”
季清贺垂眸,弯下腰。
高贵无比的季家小公子横抱起了我这个污泥之中的奴仆。
54、
季清贺抱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天牢之外,他的步伐极稳,他的怀抱极暖,我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中,贪恋这片刻的舒适,不再去追究缘由。
鞋底踏在地上的声响,烛火的噼啪声,囚犯的呻吟声,当外界清凉的风再次轻抚过我的身体的时候,仿佛已经是一个甲子那样漫长。
“他就交给你了。”
季清贺冷清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凭我身体的晃动可知,他将我交给了另一个人,在那人搀扶我我离去之前,我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句压在我心中很多年的话语。
“对不起。”
季清贺疏离的眼中荡起了些微的讶异,片刻之后眼角眉梢带了些欢愉之情,他抬起长袖,半侧过脸,掩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没关系。”
季清贺走上前来,那如花般的嘴唇在我脏乱的头上烙下一吻。
“我们将不日再会。”
他又一次向我许诺。
55、
从季清贺抱起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再也算不清了。
往后余生,兜兜转转。
我总会在命运的转角遇见他。
56、
季清贺将我交给他人后,那人将我搀上一辆无比平凡的马车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在那辆马车之上,我遇见了又一位旧友。
又一位,该死的旧友。
刚一登上马车,就见到了那个家伙笑眯眯的脸庞,我身为一个已经重伤的废人当即诈尸,扑腾着想要跳下马车。
放我走,我不要坐这个奸商的马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徐玉阙双手从我的的腋窝穿过,将我架了回去。
“客官,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看穿了我心中所想的徐玉阙无比温柔地说,“这辆马车可是花了这位客官整整两千两白银的呢~”
“两千两?”被他抓在手里的我放弃了挣扎,听着我的金库如水般流逝的声音,我沦为了一条死鱼,“上次不是才一千两吗……”
徐玉阙将我丢在木质的座椅上,斯斯文文地坐在一旁,从袖中施施然地掏出了一瓶药物递给我。
“这两年又是战乱又是天灾的,涨些物价不是正常的事情吗?”
“一千两叫哪门子的些啊?”我下意识地接过药瓶,随即意识到不对,“这瓶药要多少钱?”
“您是我的我的故人,给您打个对折吧,”徐玉阙将手拢在袖子中,和和气气地说,“只要你两百两。”
如果忽视价格,听着他那童叟无欺的声音,我都真的要信了好吗……
想着辛辛苦苦打完一场仗的赏银也没有两百两,我感觉我要窒息了。
“大哥,你不是说你是儒商吗?你这儒在哪里啊?”
声泪俱下,我控诉着。
徐玉阙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光看外表诈骗极了。
“儒商后面不是还有个商吗?”他说,“我现在的行为很商人啊。”
“哪门子的商人对自己兄弟还这么精明的。”
“亲兄弟,明算账。”
他竟然还掏出了一把折扇,轻轻摇着,一副看戏的样子。
我不想再被这个家伙当猴戏看了,转而扒开药瓶的塞子,取出药膏往自己的身上涂抹着,当冰凉的药膏触及到皮肉的时候,我感到了火辣辣的痛。
我将身体向后倒去,咬紧牙关,绷住身体,极力忍痛。
我知道这种伤药,药效是极佳,不过上药时疼痛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最重要的是,这个药……它很便宜。
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徐玉阙这个笑面虎是故意的,以此坑我加坑钱。
“你他娘的……是故意的吧?”
在给最重的几处伤口上完药后,我一边脱力的靠在车厢壁上,一边冲他摇了摇药瓶。
徐玉阙这次倒没有打哈哈,大大方方地认了。
“当然,”他的嘴角带笑,眼中却渐渐冷了下来,“你这几年在边塞干了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
57、
我当然清楚我在边塞干了什么事情。
我们在边塞的所有胜利,所有战功,都是建立在活生生的鲜血之上的,我们的每一个士兵,对方的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子女。
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命。
凡是跟生命相关,都必须有意义的。
凡想与生命交换,必须拿出等价品。
徐玉阙是这样坚信的。
而很不幸,一场进行七年的战争,是没有意义的。
那些抛尸荒野的牺牲也好,那些将生命置之度外的热血也好,那些年轻人眼闪过的绝望也好,都是没有的意义的。
这场战争早就可以结束,但是我的私心,我们的私心,让这场该死的战争整整延续了七年。
泰元第五十五年,在那场大胜之后,战争其实有了止息的样子,而就在刚刚展露出这样的端倪之后,老皇帝当即对主子下了手。
当主子身中剧毒,不省人事的时候。
主子的其它幕僚与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边塞不能安宁,也不能有其它皇子能够代替主子镇守边塞,因此,我们暗中阻挠了两国的议和。
主子清醒之后,他仍旧是兵马大元帅,镇守西边,继续这场已经没了意义的战争。
主子勃然大怒。
可惜,一切尘埃落定。
而后,就算主子没有切实证据,仍然能够猜到,九王爷为什么突然从冉冉升起的新星变成了兵痞,而惊才绝艳的将才——五王爷,又是为什么就此陨落。
延续边塞战争,借主上位。
这是我最大的罪孽。
至于什么搜刮民脂民膏,打劫商队,结党营私之类的。
没错,我都做过。
我被下天牢的那些罪行,我都实实在在地犯过。
没有半分冤枉。
58、
“身居其位,必谋其事。”
想起往事,不免有些伤感,我这句话我并不是为自己辩解,只是一句单纯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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