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的黑历史(62)
这间佛堂当真诡谲。
千香想, 难怪坊间都传万春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宛妃也是由食人的妖物幻化而成,如今看来,被拘在万春宫里二十余年不得出现在人前, 除每年仅有的能让她出宫放风的那么一天外,她成天成夜地窝在这方寸之地,日日夜夜对着佛祖祷告, 似乎早已疯了,和妖物没什么两样了。
回想起当初自家小少爷竟能同宛妃密谈整整一下午,千香觉着,果然小少爷不愧是小少爷, 面对宛妃还能面不改色,小少爷真的越来越厉害了。
只可惜小少爷的身子……
未再深想下去,宛妃已然收了帕子,问:“你能否告诉本宫,你家小少爷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个东西?”
千香道:“奴婢只是个下人,奴婢不清楚。”
宛妃道:“本宫找了二十多年都没能找到,他竟直接送过来。”她又笑了,喟叹般地道,“夜家人,真是厉害啊。”
千香没说话。
宛妃也没再说什么。她从蒲团上起来,转身面向千香。
千香这才看到她的脸。
四十岁的女人,脸上竟奇异地没有一丝皱纹,肌肤白皙光滑,浑然若二八少女。虽青丝藏在帽里,又身着寡淡的海青,却还是美艳不可方物,美得让人惊叹,同时也更让人觉得,说宛妃常年吸食处子精血用以永葆青春的传言,大约并不是空穴来风。
否则,要如何解释这二十余年里,每每新进万春宫伺候的宫女,无一例外全都死无全尸之事?
千香想着,脸上却无甚神情波动,将所有的心思都藏得极好。
宛妃起来了,旁边两位嬷嬷也跟着从蒲团上起身。她们一左一右地搀住宛妃,扶着主子当先走出佛堂,其中一人低声道:“跟上。”
千香和靖王跟在后头。
出了佛堂,绕了半圈,她们在正殿落座。
刚刚还是空无一人的殿宇,这会儿已有两排宫女垂手立着,几个太监也在旁边伺候着。小几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盘点心,千香扫了眼,都是御厨刚做的,有两样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儿,闻起来香得很。
——这和传言不符。
传言里说,宛妃早自生自灭,日子过得凄惨无比,比浣衣局的宫女还要可怜。
可眼下看来,哪里凄惨,哪里可怜?
青葱般的手指拈起一块点心,送到唇边咬了一小口,软糯酥甜,瞬间唇齿生香。再喝了口香茶,拿帕子轻轻碰了唇角,宛妃这才道:“你们小少爷呢?”
千香道:“回娘娘的话,小少爷正在午睡。”
宛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午睡?”
千香道:“小少爷身子不好,每日要睡九个时辰才会醒来。”
一天十二个时辰,小少爷每天清醒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
宛妃道:“睡九个时辰?真真是奇了。说来本宫也有些乏了,等晚间你家小少爷醒了,让他来见本宫,本宫带他去见三皇子。”
千香应是。
接着宛妃再对靖王道:“靖秋来,和本宫一起去歇会儿。”
靖王依言扶她去后殿歇息。
千香回了偏殿,见小少爷的肩膀露在被子外,她正要上前把被子掖好,就见小少爷睁开眼,眼神清明,显然醒了有一会儿了。
她把小少爷扶起来,倒了杯热茶伺候他慢慢喝下。
热茶缓解了喉咙里的痒意,千香又给他揉了会儿太阳穴,看他眉头舒展开来,知道他舒服了,才把刚才和宛妃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他听。
末了,道:“小少爷,宛妃好像很怀疑那东西的来历。”
“没事。”江衍下了床,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眉眼间噙着一点懒意,“总归不是假的,她再怀疑,也找不出证据。”
千香道:“小少爷说得是。”又道,“奴婢还有一事不解。”
江衍道:“什么事。”
千香道:“奴婢观宛妃与靖王,她们两人的五官似乎有些相像。”
江衍听了,夸了她一句:“观察得很仔细。”接着才答道,“本就是母女俩,能不相像?”
千香惊道:“母女俩?可当年不是……”
可当年不是死了位公主,只三皇子一个活了下来吗?
而且,明明是贵妃生的靖王,又怎么变成宛妃生的?
千香话还没说完,就见江衍食指比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有人来了。他无声说道。
果然,没有一点脚步声当前奏,叩门声直接响起:“方才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可是小少爷醒了?”
千香过去开门,来者正是靖王。
进入偏殿,靖王的目光理所当然地在江衍身上停驻片刻,看他苍白着脸要行礼,身体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忙出手拦了,也没绕弯子,直接道:“小少爷喜欢吃什么?宛妃娘娘想给小少爷送些茶点过来。”
江衍摇头:“臣身体不好,每日多用药膳,谢过宛妃娘娘的好意了。”
小少爷是夜家唯一的嫡子,也是世子,日后是要承袭夜老爷的爵位的。
一旦承爵,以夜家的地位,饶是靖王也得对他礼让三分。
是以当靖王问起他平时吃的都是什么药膳,对他释放善意时,江衍也没瞒着,让千香捡几个常吃的说了。
靖王记下了,简单再说了几句,便要回正殿去。
却在走前,有意无意地问:“还不知小少爷的名字?”
“夜清。”才站着说了几句话,江衍就感到有些累了。他强撑着没坐,只微微瞌了眼,极平静地道,“臣与家姐共用一个名字。”
——也共用一个身份。
夜家嫡长女是他,嫡长子亦是他。
或者说,夜家从来都只有一个嫡长子,而没有嫡长女。
听了江衍的回答,靖王许是想到什么,狐疑地看他一眼,抬脚走了。
靖王走后,千香将门关好,转头看江衍已经面色疲惫地歪在床边,呼吸急促,冷汗频频,她疾步走过去,正要给他取药,就见他抬手捂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有鲜红的液体慢慢从指缝里溢出,滴落在素色的衣服上,刺眼极了。
“……小少爷!”
千香忙拿了药给他服下,看他还想咳,又忙给他拍背抚胸:“您快躺下,您身体再经不得发作了。”
又拍又抚好一阵后,江衍终于没再咳了。她扶他躺好,又给擦脸擦手,衣服也轻手轻脚地换了,看他闭上眼又沉沉睡去,她抱起沾了血的衣服往外走。
才把门掩上,一转身,就见靖王正悄无声息地立在近处。
千香一愣,没留神怀里的衣服被靖王拿走,后者展开衣服,看到上面的血,当即沉了眉,低声道:“夜……小少爷怎么会吐血?”
千香道:“回靖王的话,小少爷身体不好。”
靖王道:“身体不好就会吐血?你说实话,他到底怎么了?”
千香刚要说就是身体不好,就听她又道:“你若不说实话,本王亲自去问。”
千香只好道:“小少爷前不久中了毒。”
“什么毒?”
“毒的名字奴婢不清楚,奴婢只知自从中了毒后,小少爷每日要睡至少九个时辰,还会经常吐血,精神大不如从前。”
夜清自幼病弱,小病不断,大病常有,几乎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是泡在药罐子里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风寒,都有可能让他卧床半月。
虽说经常生病,但夜清也是习惯了的,下不了床就读书,下了床不能出门吹风,只能继续读书,长此以往,他天赋很快便展现出来,作得一手好诗,写得一手好文章,夜家里谁都比不上他。
后来约莫是因为年龄渐长,身体也好了些,他终于能出门了,为防有宵小借其身体状况来害他,便听从家中人的建议,以夜家嫡长女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赋诗作词、画画弹琴,他名声渐渐传开,同样是听从家人的建议,去了书院应聘夫子,每日讲两堂课,倒也不觉疲累。
直到他遇到宛妃。
他遇到宛妃,实在是太巧了。
巧得连他都忍不住怀疑,那毒其实是宛妃的杰作,否则好巧不巧的,他前脚刚中了毒,后脚就碰到被放出宫的宛妃?
并且更巧的是,他要想解毒,最需要的那一味药材,只有宫里有,且只有宛妃能想办法将其拿到。
如是这般,才有了夜家嫡长女要嫁给三皇子殿下的约定。
只是他是男人,绝不可下嫁给另一位男子,便用计假死来金蝉脱壳,抛弃了夜家嫡长女的假身份,以嫡长子的真身份,进了万春宫。
第69章 贵相6
一觉醒来, 天已经黑了。
隐隐约约能听到从别的宫里传来的歌舞之声,更显万春宫这里的寂寥,加之连灯都不点几盏, 昏暗的光芒透过门缝窗缝照进黑暗中, 莫名的阴森和诡异。
不知靖王可是对宛妃说了什么,原本江衍醒来该去正殿见宛妃, 再由她带他去见传说中的三皇子,然而等他用完药膳, 月亮也升了老高, 正殿那边却还是没人过来, 仿佛忘记偏殿里还有他这么个人了。
他等了会儿,等得又开始咳嗽,本就苍白的脸顿时愈发苍白如纸, 不似真人。
千香心惊胆战地给他拍背,过了片刻,看没有吐血,却是说什么也不让他继续等了。
于是江衍简单洗漱后, 喝过药便又躺下了,恰好错过来看他的靖王。
身体太差,江衍几乎是才闭上眼, 就已经睡着了。他睡得沉,难得没察觉到有人进来,系统也不想打扰他,就蹲在枕边望着靖王, 时刻警惕着。
靖王没有靠近,只站在远处看江衍。
越看江衍的眉眼,靖王便越是觉得熟悉。她想问什么,最后却也没开口,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
翌日。
昨天睡得早,今天江衍起的时候,太阳才刚出来。
按照前几日,他每天都要日上三竿才会醒。
穿着素色的长衫,他坐在窗前低眉垂目地看书,薄薄晨光映照在他周身,束起的乌发被风轻轻吹拂,偶尔扫过书上的墨字,这般颜色寡淡极了,然看在别人眼里,好一幕活色生香。
“小少爷今日精神不错。”
江衍闻言抬头,面色依旧苍白,唇却多了点红,果然是比昨天精神好很多。
他合上书,起身行礼:“见过靖王。”
靖王免了他的礼,道:“宛妃娘娘想带你去见三皇子殿下。”
江衍这便同她一起去了正殿。
时间卡得刚好,他们二人才到,宛妃也刚用完早膳,喝完热茶。
见人来了,宛妃搭着嬷嬷的手起身,涂着艳红蔻丹的指甲衬着以金丝绣成团团海棠的宫装,更显美艳。莲步轻移间,裙摆上金光隐隐,千香眼尖地瞥见那一团团的海棠里,分明还藏着一朵牡丹。
牡丹富贵,向来都是皇后才能用的。
一个连四妃都不是的宫妃,何以能用得起皇后专用的东西?
越发感到万春宫里的水真切深得厉害,千香垂下眼,恭谨地跟在主子们的后头,进了离那间小佛堂不远的寝居。
寝居内帷幔层层叠叠,遮了绝大多数的光线,熏香缭缭绕绕,比小佛堂还要更加暗沉。
便在这暗沉里,那点缀着颗颗饱满东珠的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人。
正是春季,那人身上却盖着厚厚的被褥,畏寒一样,连嘴唇和下巴都遮住了,眼睛也紧闭着,他们这些人的脚步声都没能将其吵醒。
江衍打量着这人。
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看,此人与宛妃、贵妃、皇后皆是半点都不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