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剧院之王(4)
在这个过程中,他连一个磕绊都没打,每一句话都说得四平八稳;态度也很从容,既不为自己的贫穷而自卑畏缩,也没什么愤世嫉俗,或者苦闷悲伤的负面情绪,平平静静就把该说的事情都说得明明白白了。
本福尔曼先生真没见过这样借钱的,瞠视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直到阿尔察觉到不对,诧异地抬起头,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绿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仿佛是在问:“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啦!
本福尔曼先生几乎想大喊。
你真的只有十三岁,而不是三十岁吗?
哪怕是个成年人跑来借钱,能表现的也不会比现在的你更好了!
但话到嘴边,他又停住了。
同时,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了这孩子脚上那双破烂的鞋子上,突然就冒出来一句:“你刚说你打哪来的?”
阿尔不太明白这个问题和自己说的要借钱有什么关系。
但考虑到对方未来的债主身份,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罗德街[注]。”
“怎么过来的?”
“走过来的。”
“可那边离这边足足有二十公里啊!”
“所以我走了六个多小时。”
“……不累吗?”
“有一点儿,但如果能借到钱的话就不累。”
“可这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你家没大人了吗?就让你这么一个,这么一个……”
本福尔曼先生既震惊又感到难以理解,忍不住地追问着。
如果是别人这么追根究底地问个不停,哪怕表面上不会流露什么,阿尔心里多少会有点儿恼。
但由于上辈子的那段病友情,他清楚地知道本福尔曼没有恶意,便不计较地又把之前对面包店店员说的那一套重复了一遍。
这回说得就是正常版本了。
因为面包店的店员是底层小市民,喜好上难免偏爱一些夸张戏剧化的东西,想要唤起对方的同情心,只能那么说。
但本福尔曼先生就不一样了,太夸张戏剧反而让人觉得像假话。
所以,他就没有那么多煽情、招人掉眼泪的形容了,只是平平淡淡地交代几句,父亲累死了,母亲大着肚子什么都做不了,弟弟妹妹还小,自己必须站出来养家糊口……
这不是阿尔天生狡猾,实在是上辈子的摸爬滚打早早教会了他同人打交道的种种小技巧。
更何况,他虽然知道怎么说话更让人满意,但也守着自己的底线,比如,同一件事虽然有不同的说法,可归根到底都是真的,并没有撒谎骗人。
可仅仅是这样,福尔曼先生就听得呆住了。
“可怜的孩子。”他难过地喃喃说。
阿尔笑了笑,没放在心上,也没觉得自己多可怜。
可他越是这样,越让人替他难过,明明还那么小,骨头都没长结实呢,就要背起一个分分钟就能把他压趴下的家……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做针线活,本来不打算干涉丈夫工作的福尔曼夫人难得地插嘴了。
那是个很爽利的女人,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重重地推了丈夫一下,嚷嚷说:“你这个吝啬鬼!还废什么话啊,这孩子就借五十块而已,快给他!随便街上哪个臭要饭的找你讨钱,你不是都会乱发善心地塞个几块给人家吗?现在一个可怜孩子找你借钱,你还瞎磨蹭个什么劲儿!”
“我,我也没说不借啊。”
本福尔曼先生一边争辩着,一边掏钱:“你们女人真是最最会胡搅蛮缠了,我前几天借钱给人做生意,你骂我假大方,现在我还没说什么呢,又指责我吝啬了……”
那是一回事吗?
福尔曼夫人气得狠命锤他!
本福尔曼先生就摆出任打任骂的老实样子,也不还手。
等两夫妻小小地闹了一轮。
这位好心的先生才笑呵呵地走过去。
他弯下腰,把一百块塞到阿尔小小的手掌心里,用哄孩子的口气说:“喏,拿去吧!这钱现在是你的了,想什么时候还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PS.别怀疑自己的知识水平,没这个地方,我瞎编的,也别考据,是架空,或者当平行世界!
第4章 阿尔:一百块也是可以装逼哒
福尔曼先生居住的地方距离贫民区实在有点儿远。
可阿尔一来考虑安全问题,二来也舍不得花钱,自然还是一路走回去。
等他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
可迎接他的却是母亲的满腔愤怒。
“你跑去哪玩了?你这天杀的!”西尔维夫人气势汹汹地大声质问。
她像看仇人一样,愤然地瞪视着这个莫名其妙跑出去,还跑得不见踪影的大儿子,咬牙切齿地嚷嚷着:“你个该死的讨债鬼啊!我生你有什么用呢?你爸爸在坟墓里尸骨未寒,弟弟妹妹没人照顾,房东找上门来让我们滚蛋,家里一个顶事的男人没有,我挺着大肚子还得出门去苦苦哀求他宽限宽限!你倒好啊,你倒好啊!还有闲心跑出去疯玩!既然有你没你都一样,当初在船上生你时,我就应该直接提了你的脚扔到大海里喂鲨鱼,也省得现在生气了!”
这时候,阿尔的弟弟妹妹约翰和玛丽全瑟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满脸惊惧地望着这一幕。
其中,约翰六岁,玛丽四岁,都不算是特别明白事的年龄,所以,他们压根搞不明白一夜之间家里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更不明白好端端的,母亲为什么要表情那么可怕地责骂大哥。
然而,作为被责骂的对象,阿尔却并不怎么难过,或者说他对这种事早麻木了。
哪怕上辈子已经渐渐熬出头,可早年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被骂被欺负都是常事,而且,那些骂他、欺负他的人可不像是西尔维夫人这样纯发泄的不讲理乱骂,反而时常是带着恶意的。
那种恶意有时候甚至来得没头没脑,像小孩子一步一步地追着蚂蚁踩;像有人闲得无聊,不顾猫咪的惨嚎,狠劲去拽猫尾巴;像明知道你已经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却要用力把你推下去,看你尖叫着摔得粉身碎骨,却只觉得有趣地拍掌哈哈大笑。
和这些比起来……
西尔维夫人看似尖酸刻薄,其实并没带来什么实质伤害的话语,又算什么呢?
于是,阿尔对此抱有一种奇迹般的包容和理解。
他没有急赤白脸地去开口反驳、辩解,反而耐着性子等母亲把话说完,还将那些伤人言语中隐含的恐惧、惊慌、愤怒、担忧、绝望和悲伤等种种负面情绪全都照单全收。
这么一来。
西尔维夫人骂着骂着反而快骂不下去了。
毕竟,两个人起冲突,总要你来我往的才行。
如果始终是一个人单方面唱独角戏,哪怕是占上风,这人也会渐渐唱不下去。
更何况,西尔维夫人也知道,懂事的长子从来不是贪玩的性子。
从头到尾的指责都是一场迁怒,是成年人遭遇生活磨难、无力应对时的软弱表现,因为没办法解决真正的问题,就欺软怕硬地把怒火宣泄在年幼且无法反抗的子女身上。
可发泄是发泄。
有些事总归是骗不了心的。
所以,面对大儿子始终平静的表情,西尔维夫人的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阿尔这才走到屋子里的那个瘸了一条腿、摇摇晃晃的小破餐桌前,默默地从那件并不合身、还打了好多补丁、简直就像个麻袋的大外套里,抓出了一把钞票。
“上帝啊!”
西尔维夫人的脸上浮现处惊骇乃至恐怖的神色。
她猛地转身,快步跑向大门,先确定门是关紧的,又飞快地检查了一遍窗户,还做贼一样不安地四处看了看,仿佛认为阴影、房梁等种种未知的地方还都藏着人一样,最后,才转向大儿子,压着嗓子厉声问:“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偷的?”
阿尔笑了一下说:“不是。”
西尔维夫人更生气了,而生气中又夹杂着更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惊喜有,无措有,更多的恐惧也有:“那你从哪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