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解甲归田(36)
碧菏却是急了:“你怎的还抵赖?你是祁二狗,那夜夜与我欢好的祁写意,难不成是你的孪生兄弟?”
“我就是祁二狗,祁写意是谁,我不知道。”祁写意连看都不看碧菏一眼,梗着脖子说道,还因为用力过猛牵动了脸上被殴打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何温盛简直要气笑了,这种无赖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怎么还没被人打死?
她站在一旁,幽幽道:“哦,祁二狗啊,我记得上次在酒楼里,你口口声声说认识环水村的李秀才,一口一个李兄叫得欢快,不如请他过来当堂对峙,看看你是叫祁二狗,还是叫祁写意?”
祁写意心里一突,却又生出侥幸心理,自己去找那李随墨的时候被他赶了出来,他说不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呢。
想到这里,祁写意越发理直气壮:“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尽管去!”
于是玉绝尘下令暂时退堂,等去环水村把那李秀才带过来再行审理。
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何温盛决定亲自走一趟,顺便看看狗蛋和翠花。
何温盛走得快,本来需要半日的路程,她两个时辰就到了,她又给李大柱留了些钱财,让他们一家的生活能够过得下去,随后便来到了李家。
李家得了她那一百两银子之后,过得相当不错,把辞退的门房又请了回来。门房远远见过何温盛几眼,认出这是何捕头,脸上洋溢起热情的笑容:“何捕头,真是稀客,我去禀告老爷一声。”
“我不是来找你家老爷的,我此番前来,是来请你家秀才老爷出堂作证。”何温盛道。
正巧老三媳妇青雪想出去买东西,看到何温盛,顿时笑开了花:“何捕头,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她受了何温盛不少的好处,老太爷足足给她家男人分出了五十两银子,这让她怎么不高兴。
何温盛又把目的说了一遍,一听到出堂作证,青雪有些害怕:“要去县衙?我家相公老实本分,一天到晚在家中读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莫不是他以前交的那些朋友犯了事儿,连累了他?”
“连累倒是谈不上,只是需要去一趟城里,麻烦了点。”
青雪没什么见识,也听不明白,干脆带何温盛去了李随墨住的那间瓦房。
李随墨还在看书,兴许是看到关键之处,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时而蹙眉叹息,时而展颜欢笑,活活一个书痴形象。
青雪不敢打扰他,带何温盛进来之后,她就走了。
“咳咳。”何温盛清了清嗓子。在她心目中,那个李家老三的形象早就被丑化成了嘴歪眼斜一脸坏样,却没想到如此儒雅俊俏,不过长得好看也没啥用,为了自己的前途,迷信所谓大仙,不让亲侄子读书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李随墨这才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何温盛,一脸茫然:“姑娘是……青雪的朋友?”
何温盛开门见山,拿出捕头令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是县衙的捕头,有个案子需要你作证,你去认认人,到时候直接说他叫祁写意就成,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李随墨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何温盛在说什么,不过听到祁写意这个名字,他倒是记了起来,“莫非犯事的是祁写意祁公子?三年前我在乐州结识此人,与他客套了一番,没想到他把我的客套当了真,前段时间真的过来找我,可我这里并无多余住处,便把他赶了出去,现在想来实在愧疚。”
“原来你记得祁写意啊,那更简单了。”何温盛笑道,“走吧。”
这事儿来得太过突然,但那捕头令总做不了假,李随墨下了炕,整理了一下衣衫,便随着何温盛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呢,李老爷就追了过来:“何捕头,我们老三犯了什么法,您就要抓他啊?”
看到站在李老爷后面的青雪,何温盛就明白,肯定是这无知村姑啥都不懂,去造谣了。
还没等她说呢,李随墨惊道:“这就是青雪说的何捕头?多谢何捕头资助,你我二人素不相识,教我如何敢受,便叫青雪还了回去,还望何捕头莫要见怪。”
原来这李随墨虽然啃老,但他品性高洁,李家人哄骗他说李大柱是自己愿意搬出去的,百般阻挠李狗蛋读书的事情,他也毫不知情。李老太爷拿出五十两银子给他,当时跟他说的是县里发下来的补助,后来青雪说漏嘴,让他知道是何温盛给的,怎么也不肯用这些银子了,让青雪赶紧还给人家,青雪嘴上答应着,却没有行动。
可这些,何温盛不知道啊。她眉头一皱,以为这李家要反悔,皱眉道:“我说李老三,你别太不厚道了,当时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你家老太爷在村长、刘老爷和夫子面前亲口答应,不再去找狗蛋麻烦,怎的,现在到了你这儿,想反悔?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何捕头,何捕头,稍安勿躁,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李老爷心道不妙,连忙上去打圆场,企图把这事儿给一笔带过,“随墨整天读书,不通人情世故,都是误会,误会啊!”
可李随墨也不是个傻子,他看向李老爷,神色间充满了疑惑:“爹,你为何要去找狗蛋侄儿的麻烦?大哥一家当初虽然执意分家,搬了出去,可怎么说也都是一家人,就算大哥过得好了,不念着咱们,可也不能与侄儿过不去啊!”
“你大哥执意分家?”听着李随墨在这里颠倒黑白,何温盛只觉得他简直不要脸,冷哼一声便开始骂他,“你真是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要是乡试考的是巧言令色,那你定能拔得头筹,我以前还觉得,你一个读书人,就算品德再怎么败坏,也不至于比那李老二还要败坏,没想到,你才是那个白皮黑心的芝麻汤圆儿啊!”
“何捕头这是何意?”李随墨被骂得一懵,趁着何温盛停顿的空隙问道。
何温盛拽着他就往外走:“正好跟我去县衙,让知县大人评评理,你这种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小人,到底配不配再参加乡试!”
李随墨还是不怎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位女捕头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生气。李老爷和青雪却慌了,在这里,知县的权力其实很大,如果有充足的理由,是可以取消当地读书人考试资格的。
“何捕头,且慢,老三什么都不知道,你赶紧放开他!”李老爷追了上来,抓住李随墨的另一只手,却因为力气太小,也被拖着往前走。
李随墨能年纪轻轻便考中秀才,也不是个傻子,看到他爹和青雪的反应,也隐隐猜中了几分。
“爹,莫非你们一直在骗我?大哥根本不是自愿分家出去的,你们到底瞒着我做了些什么!”
李老爷皱着眉头不说话,青雪躲在李老爷身后,恨不得当一块布景板。
何温盛并不怎么相信他们的表演,她在思忖,这些人见势不对,联合起来演戏骗她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看向李随墨,见他神情悲愤,眼眶通红,不似作假,内心先信了他三分。
“何捕头,适才听你说,你为了狗蛋才给的银子,想必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能否说与我听?我还想去看看大哥,但不知他们住在哪里,还望何捕头能带我去。”李随墨诚恳道,然后看向青雪,眼中闪过失望,“青雪,我早就让你把银子还给何捕头,你却不听,还不快点拿来!”
青雪咬咬牙,心里在滴血,但也不敢违背李随墨的意愿,回到房里抱着个打包出来。
何温盛也没客气,接过包裹,看向李随墨,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些不舍,却没有找到。
“既然你一口咬定,你对你大哥一家的处境并不知情,那我就带你去看看。”何温盛说着,抓着李随墨的力气稍微放轻了一些。
眼看着何温盛要带着自家最有出息的老三走了,李老爷哪里肯放手,生怕何温盛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边。
到了李大柱家,何温盛在门外招呼了声,没过一会儿,李大柱就出来了。
这时候李大柱的病已经好了许多,能够自己下炕行走,只要不做体力活,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他本来还想着,何捕头刚走没多会儿又回来,是不是忘了交代什么,没想到一出门,便看到了自己的亲爹和亲弟弟。
“这……”见到亲人,李大柱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畏惧。
他们过来做什么?会不会买通了何捕头,又不想让狗蛋念书了?
早些时候,经过何温盛那苦口婆心一顿教导,李大柱终于明白过来,狗蛋和翠花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饶是再怎么孝顺,也忍不住对父亲和祖父生出些许不满,所以看到他们,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何温盛却并没有理会李大柱,而是对李随墨说道:“看见了?你大哥一家三口,就挤在这么个小破屋子里。主动搬家?你爹告诉你的?”
李随墨也觉得不对,仔细端详着李大柱,发现他与记忆中的大哥相比,变得有些陌生。
在他的记忆中,李大柱力壮如牛,每次出去干活的时候,他总是干得最多,还把另外那两份没有干完的也一起干了,与面前形容枯槁,步履蹒跚的中年男子重合起来,竟让李随墨的眼中有些湿润。
“大哥,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大柱搬出去已经有好几年了,李随墨听到的消息是他从家里拿了钱,去别处盖大房子享福去了,于是一直没怎么惦念,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用功苦读,没想到多年未见,竟是这副光景。
“你竟不知?”李大柱一想,也明白是李家瞒着他这天性单纯善良的三弟,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到底要不要说。
李老爷趁此机会,赶紧走到李大柱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亲亲热热仿佛一家人。
“大柱啊,爹知道你要强,在外面做生意赔了本,也不好意思回家,这不,我带着老三来看你了。”
“卧槽。”何温盛忍不住低声骂道。她算是长了见识了,居然还能这么搞!
“何捕头,你说什么?”李随墨耳力较好,隐隐听到何捕头说了句什么,问道。
李老爷顿时紧张起来,还没等何温盛回答,便抢先说道:“何捕头什么都没说,你一定是读书读太久了,精神有些恍惚。”
说完,用哀求的目光看向何温盛:“何捕头,老大就是自己搬出来的,我们这就把他接回去,给他分间屋子。”
何温盛没说话,她虽然爱管闲事,却分得清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比如说现在,选择权在李大柱而不在她,若是李大柱还念着亲情,想要回去,她此时再出头,岂不是给他搅合黄了。
李大柱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额头上冒出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