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者(8)
穆权走近了一步,站在可以听到对方耳语的距离。
李司靳顿了顿,笑着凑上来在他耳边道:“穆学长送的衣服是最贵的,当然要带着。”
见他已经凑上来了,穆权直接切入话题:“为什么不留在澳门?你这样四处游荡,万一被老蛇的人给找到,你以为能活到现在吗?”
“我以为穆学长不会回来了,”李司靳说,“我在澳门住了一年,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一直没打听到,所以就放弃了。”穆权帮他补充。
李司靳嘴唇翕动了一下,垂下眼:“对不起。”
“谁让你道歉了。”穆权低声道。
“三年前的事,我也应该跟你道……”
“别说了。”穆权打断他,“该道歉的是我。”
李司靳怔住了,眼里迎着穆权有些不满的脸,“学长,你没有错啊,以你的立场没有办法不帮羌良。”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还会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着急解释的李司靳因为嗓子的过度用力脸涨红起来,不受控制地咳嗽出来,他立即用手捂着嘴,但因为两人距离太近了,还是有几滴唾液溅到了穆权脖子上。
李司靳慌忙跑去找纸。穆权在对方试图给自己擦拭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不用了。”
“学长……”
“我说不用了。”穆权把他手用力按下:“保护好嗓子,少说点话,收拾完东西我们就回澳门。”
[ 不可以帮羌良。]
那是李司靳第二次让穆权失望,在众人面前公然和他叫板,态度强硬且坚决。会后穆权单独把他叫到屋里,脸色不满。
[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 穆学长,羌良和施家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而施家和老蛇这几年来往密切,你就不怕……]
[ 这点我知道,我也会有分寸,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
[ 你的分寸就是不能他有任何往来!]李司靳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是穆权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凶狠的样子。平时大家见他温和可亲,都喜欢小医生、小医生地喊,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李司靳是和穆权走得最近的人,毕业多少年了还叫学长。
[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和他走得近这件事?]
[ ……因为我不想学长犯错。] 李司靳声音发着抖。
[ 早在父亲去世之前,这个组织就已经千疮百孔,被老蛇盯上了。] 穆权道,[如果不寻求突破,也是坐以待毙,你怎么知道我这一步是错的。]
[ ……我只知道,学长你不能帮他。] 李司靳倔强地说。
穆权看着他良久,一句话也没说,转头离开。
他是知道李司靳的另一个答案的。
现在想起来,大错特错的人就是他。
“那个,穆,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啊。”准备上飞机前,青田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你们渴不渴?要不要我去买点饮料喝?”
“不用,飞机上喝水就行。”
“呃,好吧。对啦,刚才我已经把找到人的消息告诉Miki了,她说刘伯可高兴了,今晚估计都睡不着觉。”
“让他注意点身体,早点休息吧。”
“人家前辈开心嘛,你别着么扫兴。”青田乐道,“对了,那个人质小鬼,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天天在那喊要绝食。”
“随他去。”
“喂,这样不好吧,万一到时候羌良算起帐……”
听到这个名字的李司靳一僵,不清楚前因后果的他疑惑地看着两个人。
“小医生你还不知道吧,”青田很快习惯了李司靳的新外号,“穆前不久和那姓羌的斗智斗勇达成了一个交易,准备开条件宰对方呢……”
“青田,”穆权冷声打断道,“这个我回去再慢慢和他说。”
“呃,好……”
第十章
李司靳的回归几乎是爆炸性的,受到了整个赌场的迎接。
“恭喜小医生回归,兄弟们以后再也不用去医院排队接骨了!”
“小医生你喉咙怎么了?没事吧?”
“跌打肿痛就不要去麻烦他啦,人家最主要是给穆少服务的。”
“小医生,能不能给我开个感冒药啊?都一个多星期了。”
穆权听得好笑,对这群手下道,“都三十出头的人了,还叫什么小医生?”
他一说话全部人就又都噤若寒蝉,不敢露出太放肆的神态。
“不叫小医生的话,那叫什么……”
“少爷,”Miki见此赶紧转移话题,“现在司靳哥回来,我们的房间可能不够用了,因为人越来越多,加上人质的看管又占了不少地方……”
因为组织的分崩离析,穆谨原来在澳门的房产不少已经被变卖。如今穆权带着一大批人回来,人事还未完全安置好,未免有些房源紧张。
“我们刚才安排了一下,可以在书房或者客厅临时弄一个地铺怎么样?”
李司靳点点头,笑着对Miki做了个谢谢的手势。
“不用这么麻烦,”穆权忽然道,“两个人挤一挤就行,正好我有事要和你说。”
李司靳还没反应过来,但Miki已经会意了,鞠了个躬,然后眼神示意剩下的人该干嘛干嘛去。
“刚才……穆的意思是,”青田一脸呆滞和震惊,“他们两个要一起睡吗?”
“少废话,快干你的活!”Miki踹了他一脚让他赶紧闪。
穆权从浴室里出来时已经凌晨一点了。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不知为何今年澳门的冬天尤其冷,甚至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温。雾气裹挟着刺骨的湿寒渗进屋里,不得不打开电暖,才能缓解不适。
李司靳站在衣柜旁,穿着一套深蓝色的旧睡衣,见他进来便走上前,笑意温和:“穆学长,你今晚要和我说的话,刚才刘伯都告诉我了,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穆权看着那双弯起来的鹿眼,眼角已经隐约有点细微的纹路,突然发觉这三年李司靳老得有点太快了。
“这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吗?”他问。
“这是重新恢复组织实力最快的方法,也是最安全的方法,有羌良和施家的人在,老蛇就不会轻举妄动……咳。”
穆权点点头,示意他别继续说了。
但李司靳还是继续道:“我刚才听说,青田那边有多的床单,我去他那里打地铺吧。”
“他那张床单都多久没洗了,你想螨虫过敏吗?”
“但和学长挤一张床,感觉不太得体。”
“不太什么?”他最后两个字声音太小了。
“不太得体啊。”
穆权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司靳。
直到对方被盯得有些脸红,他才开口道:“以前球队去比赛时也这样过吧,没什么不得体的。”
他指的是他们十几个少年某次外出比赛时一起打地铺的经历。那时酒店房间满了,教练只好出此下策。他和李司靳正好是挨着睡的,但由于场面太混乱,而且呼噜声四起,根本记不得什么细节。
李司靳似乎妥协了,口型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如果我睡觉时有不好的习惯,学长别……”
“别说话了,是不想嗓子好了吗?”穆权听着那极力发出的耳语声,忍不住打断道。
李司靳立即噤声,笑着将枕头放在靠床边的角落,躺下后朝他做了个晚安的手势,然后盖上被子背过身去。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穆权关了灯也躺下去,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从床那侧传过来,还有平稳的呼吸声,刚才微微的烦躁似乎消却了一点。
这是他三年来最安心的时候。
作为一个黑帮少爷,而且是喜欢男人的黑帮少爷,穆权是从来不需要克制自己的性`欲的。
而他发泄的方法向来简单粗暴高效,那就是找鸭子,而且是派人找干净的鸭子,做的时候再戴套,达到双重保险。之前负责这些事的都是穆谨的另一个忠实手下,后来在才转交给了李司靳。
而冲突的爆发也就是发生在那个时候。
那是穆权第一次看到李司靳赤身裸`体的样子,那表情和神态,就和那些用屁*眼伺候人的鸭子毫无区别。
[ 你在干什么。] 穆权震惊地看着他。
李司靳那时满脸通红,被他看得兴奋到战栗,神情里充满着病态的期待:[ 穆学长,如果每次都要这么去找的话,不如就我来…… ]
[ 你以为自己是男妓吗?] 穆权语气里有怒火。
[ 我只是想帮学长的忙,你也知道、我没有病的……]
[ 谁让你这么帮我?你疯了吗!]
李司靳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 把衣服穿上,立刻出去!]
李司靳低下头,那四肢瘦削苍白,仿佛稍微那么一用力就可以折断。他眼睛是红的,呼吸因为抑制着情绪而急促:
[ 穆学长,我愿意这么做是因为我…… ]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让你出去。]
[ ……是。]
他拿衣服的手在抖,整个穿衣服的过程安静得让人害怕。
[ 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
[ ……我知道了,学长。] 李司靳飞快地抹了下眼睛,然后快步走出去。
这声学长叫得实在太久了,久到这十几年他一直认为李司靳就像自己的弟弟,以至于那时第一反应就是震惊和愤怒。
一声惊雷将穆权从梦中扯回现实,闪电窜进房间内,在墙壁上映了一面光,也映进了他眼里。
转过头,只见李司靳正面向他睡着,嘴巴微微张着,五官自然地放松着,三十多岁的人了看竟然还有种少年感。
他轻轻拉开窗帘,突然看见对面的房子灯竟是亮着的。
不好。
穆权猛然坐起,从枕头下拿出手枪。他的动静惊醒了李司靳,对方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见他这架势赶紧也跳起来。
两人穿好衣服打开门冲下楼,正好看见青田他们神色慌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穆!那个小鬼差点跑了,现在在墙上坐着,拿着把刀想要自残啊!!”
“去看看。”穆权面不改色,推开门就要往外走。
突然他被人用力拉住,回头只见李司靳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挡在了他的头上。
“雨很大。”对方的口型在说。
夜雨越下越大,树影被风吹得映在草地上摇曳。
穆权远远地就看见那花园的高墙上,正坐着施家的小少爷施辰,十一二岁的少年,那两条腿正在轻轻晃着,浑身都被淋湿透了,冷得脸色发青,一双眼睛充满警惕和敌意。
穆权来到高墙下的灌木丛旁,问守在这里的下属道:“解释一下。”
“老大,这小子今晚趁我们睡觉的时候,想拿刀杀了看守的人逃走,但动静太大被发现了,就被追到了这里。他是爬树上去的,现在这棵树的枝干已经被他砍掉了…… ”
“他的刀从哪里来的。”
“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好像是他自己就随身带着的,我们之前也没想到这小鬼会带这种东西,也没搜过他身……”
“我知道了,”穆权看着上面拿刀的施辰,道,“看来这小少爷比想象中危险一点。”
“你们别过来!”这时施辰大喊道,用刀抵着自己的手臂:“你们敢过来,我就再划一刀……这样的话你们也休想拿我去跟良叔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