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者(16)
“吃点东西。”穆权递给他一杯粥。
“谢谢学长,你吃了吗?”
“刚吃完,刘伯把车开到东大街那边买点东西,我们走一段路过去吧。”
两人从医院门口走出来,街道两旁不知什么时候种上了一排樱花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偶尔还有几瓣落下。
“感觉比南中的颜色要深一些啊。”李司靳抬头看着这风景轻声道。
穆权慢下脚步,看着粉色的花朵迎着深蓝的天空,“上次去的时候,那些樱花树还在。”
“是吗,那太好了,”李司靳勾起嘴角,“记得以前放学,还会一边走一边练投篮。”说着做了一个投篮的姿势,然后又自我笑话道:“现在估计三分球都投不准了,学长你呢,上次练球是什么时候?”
“三四年前了吧,有时一忙起来就没空了,而且毕竟球场也不是哪都有。”
“是啊,”李司靳点头,声音轻起来:“如果有空能再打打球,也挺好的。”
“阿靳,”穆权突然停下脚步,“我爸一直想漂白他手中的产业,你知道的。”
李司靳回过头,对他突然转移话题微微讶异:“我知道。”
“他还没来得及做完就走了,我希望能完成这件事,可在这之前,我不得不先报仇,所以,这很可能只是个妄想。”穆权说得很慢,不想让李司靳错过每一个字的意思,
对方怔了一下,那双眼睛里映着穆权的脸,渐渐有什么东西蔓延上来。
“……这不是妄想,三年前的事情没有毁灭学长,以后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
“如你所说的话,”穆权笑了,“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陪我一起走到那个时候,知道吗。”
*
刘伯递给他信封的时候,穆权皱了一下眉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这个邮票是二十几年前发行的限量版吧?”
“是的少爷,这是二十五年前的限量版,当时老爷还收藏过这一套,放在赌城那边的房子里。”
“这个价钱不菲,而且时间那么久了……”一旁的李司靳皱起眉。
“应该就是我爸的那套,”穆权道,“三年前老蛇洗劫了赌城的别墅,里面的收藏品全都到了他手里。”
邮票上是一对母子,小男孩天真烂漫地靠在母亲怀里,大概五六岁左右。
穆权拿着信封的手忽然一颤。
“你们先出去。”
李司靳和刘伯对视一眼,前者一瞬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夺过信封:“学长我来拆吧……”
穆权一把抓住他手腕,眼底阴沉:“拿过来,你们都出去。”
李司靳没有妥协,紧攥着信封,手腕瞬间被抓住了一到淤青,他看着穆权摇了摇头,眼神无声地在呐喊着反对。
刘伯吓坏了,“少爷、司靳,你们俩别这样……”
“阿靳,拿过来。”
“学长,你最好不要看…… ”李司靳与他僵持着额头都出了汗,几乎是乞求道。
“我知道是什么,拿过来,”穆权坚决道,“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对方终于放手了,刘伯扶着他,低声道:“快出去吧。”
李司靳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但还是在穆权的警告下和刘伯出了书房。
门关上,穆权慢慢地把信封拆开。
一叠老旧的照片的照片散落出来,那个年代黑白摄影在国内不普及,但这组照片别有用心地用了彩色摄影,或许为的就是突出这真实而残忍的画面。
[ 哥哥……我哥哥呢?]
[ 你哥哥啊,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吗?]
[ 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 想看吗?那就好好观赏吧,这可比动物园里的表演要好看多了哦。]
穆权跑到洗手间,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吐到肠胃有些抽搐,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
“学长!”李司靳表情惊惶地冲进来,手发抖地轻轻顺着他的背,“没事,吐出来就好……”
李司靳拿来漱口水,又拿来湿纸巾给他擦了擦脸。穆权看到对方手腕上的淤青,是他刚刚握上去的,力气之大,看来得过一个星期才能消。
“我已经都烧了。”李司靳低声道,“以后再寄来这种东西,由我来拆吧,他就是想用这种恶心的方式来激怒你。”
“……我知道,” 穆权笑道,撑在洗手池的手还在抖,“可我不想这个永远成为他攻击我的手段,只有不停地看、看到麻木了……”
普通人的童年阴影或许是被猫抓了、被狗咬了或者被父母讲的鬼故事吓到了,而他的则是被迫观赏了一场血淋淋的分shi,对象还是他的至亲。
“不要说了,”李司靳皱起眉,“学长,我们先出去……学长?”
穆权忽然把对方拽过来紧紧扣在怀里,李司靳猝不及防撞到他肩上,手中的剩下的漱口水洒了一地。他的力道很大,扣着对方的肩和腰,估计把李司靳勒得疼了,但他没有办法放手。
“……别动。”
李司靳屏住呼吸,贴着穆权的心跳如小跑似的飞快,他慢慢把空空的双手放在他背上,脸埋在穆权的肩膀上。
两人这样相拥了一会,穆权慢慢把手沿着李司靳的背移上去,按在对方的头发上,闭上眼,李司靳也不敢说话,只是动了动脑袋。
直到刘伯来敲门,穆权才轻轻放开对方,李司靳垂着眼,似乎都不敢看他,立即转身便打开门。
“刘伯,准备点柠檬水给学长吧……我去书房收拾一下。”
第二十一章
穆权觉得,这几天李司靳见到自己时表情都带着一种奇怪的忐忑。如果说要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的话,他觉得少女怀春或许不错。
李司靳的体检报告出来了:轻微贫血,血小板没有大问题,从中医上看应该是气血亏虚。医生的建议是选择中药调理,生活中好好休息,加上适当的活动锻炼。
“让学长担心了,我会自己调一些药的。”
“去吧,我可不想下回脱你衣服时又看到那些淤青。”
李司靳脸一红,点了点头拿着检查报告出去了。
这次回澳门后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房间,就在穆权的楼下。这个安排和以前一样,如果穆权有什么事都能随时打电话叫他过来。
在澳门待不到一周,穆权就赶去北京赴施老的约。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北京,但的确是第一次来施老的宅邸。
施老邀请了他在京圈内熟识的所有权贵,包括数名商界、政界的人物,在别墅里宴请了好大一桌。
“穆权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江老板,地产商,北京所有房子都有他一杯羹啊,哈哈哈……”
“这位是李团长,祖上是烈士,在军队里待了有些年头了。”
“越老板今天没来啊?这家伙怎么又跑南方了……”
觥筹交错间,穆权大概已经摸清了京圈的势力情况。而在场人对他的评价基本都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等似有若无的客套话。
“学长,别喝太多酒了,”李司靳在穆权耳边低声道,给他手里递了几粒药丸,“等会如果觉得晕,就吃点这个。”
”放心吧,”穆权接过来,半开玩笑道,“如果他们真想杀我们,也跑不了。”
李司靳一愣,然后笑道,“……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得尽最大努力保护学长。”
这时羌良进来了,屋里又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客套。他看向穆权和李司靳,点了点头,走到前者旁边入座。
晚宴继续进行,江老板的小儿子被美丽的母亲领进来,在大人们的起哄下坐在钢琴前,不情不愿又有模有样地演奏起来。
“听说穆权以前也练过一两曲?”施老突然笑眯眯地问,“要不要也来表演一首?”
“早就忘了,现在的手只会拿枪,弹得哪里比得上这位小少爷,”穆权淡笑地婉拒,“施老如果想听的话,可以来澳门,最近正好有世界级钢琴家的演奏会。”
施老哈哈大笑,“有心了你,有时间一定去看看。”
演奏结束,江老板摸了摸儿子的头,小少爷一蹦一跳地被母亲领了出去。
晚餐是典型的老北京涮羊肉火锅,每人面前都摆了一盘浓稠的麻酱。这种吃法在穆权看来不免太过油腻,让他想起在俄罗斯地下拳场三年,整天吃着黑面包蘸酸奶油的日子。
“穆权,你要不要……”
羌良见状刚想开口,这时李司靳已经拿了一碗水来,这样他吃的时候就能过一过油水,会稍微感觉好一些。
穆权看着眼前这碗水,突然想起以前发生在他和羌良间的一场对话。
[ 你那个学弟回去了?]
[ 半小时前刚走,现在应该到家了。]
[ 你们认识十几年了吧?]
[ 高中就认识了,怎么了。]
[ 你这学弟有点痴,对你,] 羌良一语道破,[ 不仅是痴,还是带着信仰、执迷不悟的那种痴,你没感觉出来吗?]
[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穆权当时回答,表情如影帝般坦然。
他心里当然知道,他只是不想说起,也不想面对。
那时羌良看了他好一会,然后笑着凑过来挨着他,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 那好,就不说他了。]
回忆突然被外面隐约的异响打破,是小孩子的声音。
“宸哥你要干嘛……”
身后的空气流动骤变,穆权一个侧身闪开,尖锐的小石子从脸旁擦过,直接“噗”地一声砸进了咕噜咕噜沸腾的铜炉火锅里。
施老脸色大变,“啪”地一声把筷子摁在桌上。
羌良回过头,只见第二个恶作剧却带着愤恨的石子又飞了进来,他直接用手截下来,起身冲出去,过了几秒把拿着弹弓的施宸揪了进来。
“放肆!”施老皱眉,胡子翘起来,那表情有几分滑稽,也不知道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坏人……”被揪着耳朵的施宸瞪了穆权一眼,上次做人质的阴影显然挥之不去。
“这是爷爷的客人,你怎么可以这样?”羌良皱着眉低声训道,“快道歉。”
“不用了。”穆权道,“小孩子不懂事。”
“说得对,小孩子不懂事!”江老板的小儿子跑进来拉住玩伴的手,“宸哥我们快走~”
施老还要坚持,李司靳突然站起来,道:“什么不用道歉?刚才那石头多危险,万一划到学长的眼睛那后果不堪设想!”
“阿靳,我说过不用了。”穆权道。
“学长你别那么纵容,施老都说了……”
“闭嘴!”
穆权突然的吼声让全场都安静了,李司靳往后退了一步,垂下眼。
“小孩子而已,可以理解,况且之前有过一些误会,也是因为我做得不妥当,对吧施老?”
施老那张面无表情的老脸,在几秒之后露出了一丝微笑。
“行啊,既然都这么说,那先算了吧。羌良,你带着这小子回去,咱们换个锅,继续吃。”
这顿火锅吃了很久,晚上回到酒店时已经接近凌晨。
“刚才配合得不错。”走进酒店大堂时,穆权开口道。
“职责所在,学长吼起来也很有气势啊。”被夸奖的李司靳笑了。 “等会回去要不要喝点醒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