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者(33)
穆权停下脚步,拿出自己的电话试着打了一下,没有人接。
“小淇也找不到,他们去西北山脚后就没有消息了,学长你看要不要派人过去?”
“红鹰呢。”
“他还在药厂的基地准备易容,等下也会走一条路上山。”
穆权看了下表,表情看不出波澜,山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所有人的在等着他做决定。
“阿靳,你带着几个人回基地,红鹰那边可能会有情况。”他道,“我这边会按原定计划上山,到时再回合。”
“红鹰在的是羌良的药厂,那边当地政府的照拂,应该不会有问题,”李司靳皱眉,“我们还是一起上去吧。”
“他是我们计划的核心部分,一旦失败这次来南亚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
“回去吧。”
李司靳不说话了,穆权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朝霞一星半点的余光,折射出复杂的情绪。
半晌,对方点点头,忽然伸出双手,当着一群人的面紧紧抱住了他,用力得似乎要嵌入骨肉。
“……学长,要小心。”
穆权感觉心口震了一下。他将手掌放在对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如果红鹰那边出事了,你就尽快跑掉,回澳门等我。”
李司靳放开他,还是道:“学长,要小心。”
穆权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然后继续前进。
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天色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汇聚了一层厚重的阴云,伴随着逐渐加大的风力,似乎山雨欲来。他们已经接目的地了,眼前再翻过一个小山丘就是酒店的后院所在。
“慢点。”穆权忽然道,“前面可能有埋伏。”
他身旁的人都静默不语,看着前面昏暗的灌木丛,等待着里面的毒蛇出击。
穆权后退了几步,拿起手枪对着灌木丛放了几弹,果真试出了好几个人。子弹当即从三个方向袭来,擦过他的防弹背心刺入地面。
“快散开,小心那边!”
穆权推后到一颗粗壮的树后,借助地形的态势将整个人蜷缩起来呈防御状态。对方见他们分散了,攻击方向也变得混乱无序起来。
这里地处边境,是政治管辖的灰色区域,是开启枪战的绝佳地点,完事后只要把尸体往地下一埋就万事大吉。
这里离酒店还有一段距离,所以这些人是老蛇本来就安排埋伏在这里的,还是他们的行动已经被识破?
他拿出手机屏幕,只见张天淞刚发来的信息——你到了吗?交易要开始了。
狙击点现在怎么样?他问。
一切正常。对方回答。
快换地方,可能是陷阱。
他刚发完这句余光就察觉有人从后面逼近,紧接着便看见有步枪从树根旁伸了出来。
巨响中,穆权先行一步丢出催泪瓦斯,然后在烟雾中抽出行军袋里的防毒面具。
山顶顿时烟雾四起,穆权持枪以最快速度冲破被瓦斯干扰得溃不成军的防线,他感觉自己在踩着火焰,稍微出一点差池就会被子弹打穿头颅。
身边响起子弹没入皮肉的声音,穆权没有时间去思考,只知道冲出这里是光明,如果失败那就是地狱。
“老大!这边!”
雾气被风吹散,他终于看见酒店发出的那象征着希望的光亮,也放慢了奔跑的脚步,摘下了让他感觉透不过气得防毒面具。
下一秒,穆权的视线凝固在前方,嘴边露出冷笑。
前面的露天停车场站着一排人,中间那个久违的身影,就是三年前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罪魁祸首。
“好久不见啊,小权。”
老蛇很喜欢这个唤小孩似的称呼,仿佛特意在穆权面前凸显自己长辈的身份,表达一种从头到脚的蔑视。
“好久不见,老蛇,”穆权打量了一下对方的阵仗,心里也有了底:“本来还头疼该哪里找你,现在省事多了。”
“三年不见,你果然有了些长进,”老蛇这张脸比他之前见的更尖,光线的阴影让神情显得更阴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微笑让人毛骨悚然:“但很可惜,你还是失败了。”
说完示意了下身边的下属,后者听令后立即打开面包车的门,将被五花大绑的穆淇拖了出来,也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救我……哥、救我唔……”
穆淇才喊到一半就被抹布堵住了,然后被一脚踩在地下挨了几棍,再抬起眼时里面充满了震惊、愤恨和不甘。
“小淇,”穆权忽然叫了他名字,“三年前你在他的策划下结婚生子,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我知道,割舍自己的新婚妻子和刚出身的孩子,对你来说实在太难了。”
穆淇听后震惊地睁大眼,然后低下头,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不错,三年前我看见的只是一具烧焦得连DNA都无法监测出来的尸体,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老蛇拿着枪对准穆淇的后脑勺,看着穆权笑道,“所以我留了个心眼,让你弟弟活了下来,还在澳洲给了他谋生的工作,给他介绍了贤惠的妻子,让他有了孩子,这些都是操控他的筹码。”
穆权也笑了,“所以你也认为,现在能用他来威胁我?”
“你比三年前要冷血得多,这点真是让人欣慰,”老蛇哈哈大笑,“连自己的亲生弟弟也可以任人宰割,难道你忘了六岁那年哥哥是怎么死的了吗?”
“谢谢你寄来的照片,看久了之后我反而没什么感觉了,”穆权道,“说句实话老蛇,如果你没有唆使小淇在医院的饭菜下毒,我现在可能还会慌张一些。”
“哪怕我现在把他一点一点地弄死,你也会如此平静吗?”老蛇好奇地挑挑眉。
“你可以试试看。”穆权面无表情。
穆淇恐惧地睁大眼,头剧烈地摇晃像个拨浪鼓,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脑袋甩下来,嘴不停地发出激烈反抗的单音节,像个可悲的蝼蚁。
老蛇的手下从车厢里拿出一个长条的东西,穆权定睛一看是把电锯,看来这家伙是想让自己的童年阴影再次上演,这种恶心又卑鄙的计谋,看来他们是已经玩上瘾了。
电锯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伴随着忽然刺裂苍穹的闪电,给眼前这幅画面泼上诡异的色调。
夹杂在这些噪音中,一颗子弹的飞入几乎可被忽略,直到打入老蛇的肩上才惊醒了众人。
“谁?!”
“从那个方向来的,快派人去追!”
一枪,两枪,子弹好像失控了一样从远处飞来。
老蛇其中一个下属愤怒地骂了一声fuck,举起手对着穆权脑袋就是一个枪。
穆权早有预料地侧开身,子弹从太阳穴擦过,被烫出了一块伤。
“住手。”比起慌乱的下属,老蛇本人显得冷静的多,他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穆淇,迅速命令道:“把他带走,先回酒店。”
穆权笑了,“你做得很对,现在杀了我,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等下将会怎么死。”
第四十四章
暴雨袭来,整座山都笼罩在暴烈的浇灌中。
伴随着轰隆的雷声,酒店屋内的灯光忽明忽灭,映着每一个人的脸都尤其可怖。
“大人,您没事吧……老许马上到了!”
刚才那发打入老蛇背部的子弹似乎已经恶化了,在嵌入皮肉的周围起了一层青紫色的痕迹。
“在子弹里藏毒吗?”老蛇坐在位子上,戴着手套抚摸着肩上的伤口,看着被迫跪在地下的穆权笑了,“把他右边的胳膊砍下来,拿去喂狗。”
房间里的灯光忽然彻底灭了,只剩下刚点燃的烛光。
穆权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被烛火映得光怪陆离的地面。
正当几个人准备把他架出去时,门开了,老蛇的一个下属低声道:“大人,越坤在外面等您很久了,一直在问今晚还要不要谈。他还说他手下有一个人失踪了,想问下我们这边有没有线索?”
“我们的线索不就在这吗,”老蛇指了指地上的穆权,“正好,让越先生也进来瞧一瞧。”
几分钟后越坤进来了,表情不苟言笑,冷厉的五官在烛光掩映中就像个阎王,他看到地上的穆权一顿,问:
“前赌王穆谨的儿子?您这是要斩草除根啊。”
“是他自己送上来的,关于您失踪的那位手下,或许可以问问他。”
越坤沉默了一会,冷笑:“您如果想抬高价格可以直说,不用把锅扣在一只丧家之犬身上。”
“一头跟豹子一样危险的丧家之犬?”老蛇笑了,“难道越先生没发现在出境之前,你们就已经被跟踪了吗?”
“我更相信是您的人,来监视我会不会在这笔交易上做手脚。”
老蛇摊了摊手,“以越氏现在在中国的实力,还用不着我们费这么大的功夫。”
“我知道您瞧不起我们,”越坤笑了,“但如果我们去找别人合作,过了几年后您的损失可是很严重的。”
“越先生如果现在就要和我谈价格,可能不是很方便,”老蛇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伤。
“那还先请您交出我的手下。”越坤忽然举起枪来。
“你想干什么?!”老蛇的下属立刻举起枪戒备。
“老蛇,你也很想赶快处理伤口吧,看起来被丧家犬咬得不轻呢,”越坤眯起眼,“那就快一点把人交出来。”
“你疯了吗?”老蛇眯起眼,忽然举起手枪对着穆权射了一弹,那子弹打进了大腿,血立即流了出来,“穆权,如果你还要这只右腿的话,最好把人交出来。”
子弹带来的剧痛让穆权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好在这样的疼痛离他的忍耐极限还有一定距离,还能够正常的思考、言语和做出冷笑的表情:“……抱歉,你就算是要杀了我,也未必找得到人。”
三个人你追问我、我追问你,一时竟显得有些滑稽。
“越先生,做人也讲点道理,”老蛇说着露出自己的狰狞的伤口,“我伤口上的毒要是再恶化下去,可能就没那精力帮你找人了。”
越坤看清了那子弹击中的部位,有些讶异:“毒弹?这可是很难弄到的武器,因为制造成本昂贵,性价比太低,基本没有人愿意研制。”说完还看了眼穆权,眼里多了几分佩服。
“老许在哪?”老蛇忽然问下属,“怎么还不过来?”
“大人,他刚刚到门口了,路上因为老毛病犯了耽搁了一下。”
“好啊,”老蛇把放下,“正好等穆权那条胳膊砍下来后也帮处理一下,别让这家伙死了。”
门推开,年迈的老医生弓着背走进来,医药箱放在地上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尤其响亮。穆权看着了眼对方,那没入阴影里的侧脸上有干瘪的皱纹,显得十分苍老。
“老许,帮看看背上的伤,应该是毒。”老蛇忽然用粤语道,他以前在南洋混迹,这门语言说得很顺溜。
“是、看起来很严重……需要先消毒。”医者也用粤语回答,年迈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稳。
“你先弄吧。”
“是。”老者从下属说中接过烛台放到一边,手有点抖,“子弹很深,可能要打麻药……”
“什么毒能鉴定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