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妄言(7)

　　是柳林帆一念之差改变了父母的命运。
　　都是他的错。
　　言灵不是什么好东西。
　　使用它之后的代价没有人可以承受，诅咒总会悄无声息地找上门来。
　　从那之后，柳林帆就尽可能地不去使用它。
　　但是父母离世之后，柳林帆就只剩下了哥哥一个人。
　　他害怕，害怕哥哥会嫌他麻烦，丢下他。哥哥不是他的亲哥哥，本没有义务照顾他，可是柳林帆很喜欢哥哥，他不想离开他。
　　所以，在当年半夜发现宁一昔离开，他误以为哥哥不要他了，才会去追车。他没有安全感，在失去哥哥的那一刻惊惶恐惧漫上了心头，攀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值，所以他犯了错。
　　他对哥哥下了言灵，将哥哥绑在了自己身边。
　　一绑这么多年。
　　他不知道在哥哥身上所下的言灵有没有失效，但是他想，哥哥现在还陪伴在自己身边，那么言灵应该就还在吧。
　　他本就亏欠哥哥，结果现在，欠哥哥的这笔账上又多了一道。
　　姜森。
　　无底洞越来越大，他不知道该怎么填补。
　　粥煮到一半，手机响了，柳林帆拿起来一看，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到。
　　是姜森发来的语音。
　　“小舟，有空吗？晚上一起去吃饭，我来接你。”
　　短短几秒，声音仿佛能掐出水，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对面这人有多么喜欢自己一样。
　　一直以来姜森对他总是动不动就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从没有什么好脸色，自己的死敌突然一夕之间变得这么柔情似水，柳林帆没有半点高兴，他恶心得想要当场自杀。
　　柳林帆知道现在姜森完全是在言灵的控制之下，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出自他的本心。
　　柳林帆自然也不会傻傻地跳进去。
　　他想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惹不起，总躲得起。
　　躲到言灵失效，便万事大吉。
　　于是他也回了两秒语音，言简意赅：
　　“没空，滚。”


第5章 “你以为我是什么正人君子？”
　　柳林帆晚上没睡安稳。
　　迷迷糊糊的，他房间的窗户总是一阵又一阵地发出咚咚的声响，他也不想下床，直接被子蒙过头，咒骂这不知哪儿来的野鸟，大晚上的不睡觉啄他的玻璃窗户干什么。
　　他以为这鸟顶多啄几下就消停了，没成想这鸟还是个犟种，居然就这么啄了十几分钟，柳林帆烦躁地想：再这么啄下去，这铁做的鸟嘴也该啄烂了吧。
　　他被扰得鬼火直冒，倏地坐起身想下床逮住这鸟拔光它的毛时，咚咚的敲击声没了。
　　总算是走了。于是柳林帆又躺了回去。
　　可是过了几秒钟，他的手机又响了。
　　一条一条绿色的信息蹦了出来。
　　拿起一看，是姜森发来的。
　　柳林帆本想直接忽略，在他看清信息上写的是什么时，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他跳下床，跑到窗边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往下一探头，小区的绿化带里站了个人，那人听见开窗的声音，在底下用亮着的手机屏幕对他晃了晃，柳林帆怎么可能还认不出那是谁。
　　他一个电话轰过去，对面秒接，柳林帆压低了声音：“姜森！你在那里干什么！”
　　姜森手里掂着他用来砸窗户的小石子，道：“来接你去吃饭啊。”
　　“你有病吧，深更半夜的吃什么吃，和你蹲绿化带里啃草吗。赶紧滚，再不走我报警了！”
　　柳林帆现在只恨自己家在三楼，要是住在七楼八楼的，看姜森怎么砸玻璃。
　　“别呀，我特地来找你呢，你就这么打发我啦？这里好多蚊子，我被咬了好多包。”
　　“咬不死你。”柳林帆嘟囔道。
　　晚上小区里灯光不好，他只能依稀看到姜森的轮廓，手机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就像是姜森在他耳边说话：“让我上去好不好？”
　　柳林帆牙酸了一刻，道：“我哥在家。你今天和他说了什么？他回来心情很不好。”
　　姜森道：“你想知道啊？”
　　柳林帆点头，意识到姜森也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对面那人秒答：“那你让我上去，我上去了就告诉你。”
　　“我说了我哥……”
　　“我偷偷的，不会惊动他。”姜森好似蛊惑人心的海妖：“小舟，好不好？”
　　他很想知道哥哥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一松懈，就答应了姜森，给他开了门。
　　姜森如他所说，确实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这里说话不方便，去你房间。”姜森脱了鞋，低声说道。
　　明明他俩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但柳林帆却心里总是不安，好似自己在做什么不道德的事情。
　　经过哥哥房门前时，他恨不得连心跳都停了。
　　将人带回了房间，柳林帆才终于吐出一口闷气。
　　“行了，赶紧说，你今天和我哥说什么了？”
　　姜森却没有开口，他漫不经心地在柳林帆房间里四下打量，像是巡视自家地盘的野兽，看到柳林帆书桌上的照片后，还饶有兴致地拿在手里仔细地看。
　　那是柳林帆一家四口的合照，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拍的。
　　母亲搂着年幼的他，父亲搭着哥哥的肩，照片上面的人笑得都很开心。
　　但是现在物是人非，只剩下他和哥哥了。
　　柳林帆夺过他手里的照片，蹙眉：“问你话就说，瞎碰什么。”
　　姜森一点不恼，挑眉，笑道：“你很在意我和你哥说了什么？”
　　“废话，我哥回来快要伤心死了，你说我在不在意？你说，你是不是欺负我哥了？”
　　“如果说拒绝他的告白算是欺负，那我是欺负了。”
　　姜森一句话，柳林帆僵立原地，目瞪口呆。
　　“什么？！你……你拒绝我哥？”
　　虽然知道姜森花心滥情，前女友一堆，哥哥和他在一起没有好结果，趁早让哥哥断了念想也是好事，但是柳林帆又矛盾地觉得姜森不识好歹，像哥哥这么好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姜森都不要，他果然不是正常人。
　　“是啊，我没想到一昔会和我告白，这么多年我只把他当好兄弟，没有其他的念想。一昔人很好，但我和他不是良配，这么耗着他也不是办法。所以我今天找他，把话摊开说了。”
　　柳林帆没想到他会这么诚实，磕巴道：“那你……你怎么说的？”
　　“我说，”姜森走过来，逼近柳林帆，他俩体型差距明显，姜森将他罩在自己身影之下，居高临下：“我没有办法回应你，我们做不了恋人，但是我们未来可以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甚至是亲人。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互相扶持鼓励，互相依偎陪伴，一切都不会改变。”
　　“……”
　　明明姜森是在重复当时他对哥哥说的话，柳林帆却恍若有种错觉，现在的姜森是在对自己说。
　　想了想又否决了。
　　姜森和哥哥可以做朋友，至于他俩，朋友都没得做，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
　　“你这么直接，就不怕我哥一气之下不理你了？”
　　柳林帆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那股把姜森气势压制着的窒息感才得以消退。
　　姜森笑了：“一昔不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他。”
　　“他可能会伤心难过，但是以他的性格，不会和我断交。”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他和我家人无异，我也不想失去他，所以我不会做超出他底线的事情。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这一点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一想到哥哥黯然神伤的模样，柳林帆心疼不已，他坐到椅子上，低下头：“他确实很伤心。”
　　姜森蹲下来，手放在他膝盖上：“小舟，他配得上更好的人。”
　　他道：“你哥很聪明，他会想明白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这是长大后，姜森头一次一次性对他说这么多话，不是和以前那般夹枪带棒的嘲讽找茬，而是像一个年长者诉说着他心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