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妄言(4)

　　这一通忙活下来，等柳林帆将人全部送走已经快是深夜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灌了一大杯水。
　　宁一昔难受地趴在桌子上，柳林帆给他轻抚着背脊，准备叫车和哥哥一起回家的时候，姜森结完账走了出来，五指张开罩住了柳林帆的手机屏幕，道：“我送你们回去。”
　　柳林帆道：“你喝了酒。”
　　“有司机。”
　　“……”
　　有钱人就是无所顾忌啊。
　　最后，姜森一个电话叫来了司机，他们一起上了那辆黑色路虎。
　　姜森坐在副驾驶，宁一昔醉得不轻，躺在后座上，枕在柳林帆膝头。虽然车后座位置够大，但宁一昔毕竟也是个成年男人，而且醉酒的人要比平时重上几倍，没一会儿柳林帆的腿就被枕麻了。稍稍一动弹，整条腿像是被无数个小针扎着，他疼得轻轻嘶了一声。
　　姜森在后视镜瞥见了，道：“换个位置吧，你坐前边来？”
　　柳林帆立即反驳：“不用！”
　　少瞧不起人。
　　不多会儿就到了小区楼下。
　　柳林帆跳下车，想把宁一昔扶起来，可他忘了自己力气有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他拉起来，还累得出了一身汗，正急得满脸通红，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被人轻轻推开，姜森抓住了宁一昔的一条胳膊，一弯腰，轻轻松松就将他背在了背上，毫不费力。
　　背好了人，他对着柳林帆一抬下巴，“走吧，上楼。”
　　“……”
　　柳林帆按着电梯，从电梯的镜子里他能看到身后的姜森，明明姜森也喝了很多酒，但他一点没有醉意，脚步稳当，甚至背着宁一昔这么一个成年男人也丝毫不见疲态。
　　他其实也能明白为什么姜森会那么频繁更换女朋友了。
　　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电梯中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精致完美的五官上，饶是柳林帆再讨厌他，也不可否认，姜森确实拥有着一张让更多滋源加抠抠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了解任何人都能很快心动的脸。
　　即便身处的地方是破旧的小电梯厢，也不妨碍他那一身快要亮瞎人眼的光芒，也难怪那么多人前赴后继扑在他身上。
　　身高有，脸蛋有，家境优渥，脑子聪明，再加上姜森在外人面前装的天衣无缝，彬彬有礼温柔和善，被那些拍他马屁的家伙们夸做是上天完美的造物。
　　柳林帆嗤之以鼻。
　　那些人不过都是被他的皮相迷惑，他内里真正的性格完全就是一滩烂泥，臭的可以。
　　回了家，宁一昔酒劲上来开始吐，姜森照顾他，柳林帆去厨房泡蜂蜜水。
　　他拿着玻璃杯来到哥哥房门外，透过半掩的房门，他看见躺在床上的哥哥突然抬手搂住了姜森的脖子，抱住了他。
　　柳林帆脚步猝然僵住，进退不得。
　　房间里头昏黄的灯光斜射出来，在客厅里留下一道长长的光影。
　　四方形的光影同样照在了柳林帆的半张脸上，将他琥珀色的眼珠映衬得犹如透明的玻璃球。
　　“别乱动，躺好。”姜森将他的手从脖子上扯下来，想要放进被子里，哥哥却不撒手，紧紧扣住了姜森的指缝。
　　“一昔？”
　　“姜森，别走……我有话，有话……告诉你。”
　　姜森道：“你先休息，有话明天再说好吗？”
　　“不，不行！现在说……”哥哥双眼朦胧，他深深注视着姜森，突然轻声道：“姜森……我、我喜……”
　　柳林帆直觉自己不该听了，他该马上离开，可是不知为何脚就像是被黏在了地板上，怎么都挪不了一步。
　　他还是听到了哥哥接下来的话。
　　他说：“……喜欢你。”
　　嗡的一声，柳林帆大脑一片空白。
　　姜森沉默了许久，道：“你喝醉了。”
　　“嗯，”宁一昔说：“喜欢……我好喜欢你。”哥哥的声音明明那么轻，但是门外的柳林帆就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喜欢？哥哥喜欢姜森？
　　是酒后胡言吗？
　　不，不是。
　　柳林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明白，哥哥此时说的话都是真心话。也许正是因为喝醉了，他才会吐露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哥哥喜欢姜森。
　　因为什么喜欢上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因为姜森是哥哥最好的朋友？
　　因为父母离世之后，在哥哥最无助的时候，是姜森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出了沼泽？
　　因为姜森会特意在生日那天大半夜来接他，只为了给他吃一块蛋糕？
　　因为姜森会背着喝醉酒的他回家？
　　因为姜森待他温柔，对他好到了极致。
　　柳林帆没有进去，他回到了厨房，紧紧攥着手里的玻璃杯，细心冲泡好的蜂蜜水温温热热，入口是正适宜的温度。
　　可是隔着玻璃杯，柳林帆却觉得自己快要被烫伤。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哥哥和姜森是好友，两个人从很久之前就几乎是形影不离，姜森外貌和家境万中无一，对哥哥更是好到无可挑剔。
　　哥哥喜欢他也是自然。
　　他想起之前，是哥哥告诉他，姜森在大学期间频繁地更换女友，当时的柳林帆以为哥哥只是在说好友的趣事，现在想想，哥哥当时应该也很伤心吧。
　　亲眼看着喜欢的人喜欢别人。
　　偏偏还披着朋友这层皮，没有立场去干涉。
　　他伤心到没人诉说，只能和自己的弟弟谈论，用打趣的语气，在自己的心上割刀子。
　　喝醉了才敢表白。
　　平时是有多胆战心惊。
　　可是喜欢姜森又能有什么结果？
　　不提姜森只喜欢女生，他还是家里独子，柳林帆用脚趾都想得到，姜森的未来伴侣永远都不会是一个男生。
　　哥哥喜欢他，注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小舟？”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人声，柳林帆肩膀瑟缩吓了一跳，玻璃杯险些脱手。
　　他心里正在想事情，加上听见了哥哥告白，此时见到姜森心情很是复杂，也没有心思和他吵：“不要这么叫我。”
　　“这是昵称，多可爱啊，怎么不喜欢？”
　　姜森走过来，拿走他手里的蜂蜜水一饮而尽。
　　“这是给哥哥喝的。”
　　“你再给你哥泡一杯，”他说到这里状似不满道：“你可真偏心啊，明明我也喝酒了啊，你怎么只给你哥却不给我泡？”
　　“偏心？”柳林帆口不择言：“你不也挺偏心的。”
　　姜森一怔：“什么？”
　　柳林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及时打住，去重新泡蜂蜜水。
　　“又发什么脾气？哦，是不是我今天没给你买旗袍生气了？你又不说你喜欢哪个颜色，我怎么挑？”
　　他慢悠悠踱着步子来到柳林帆身后，故意逗他，但柳林帆反常地没搭理他。
　　于是姜森又添油加醋：“那这样好了，你不说，我就每款都给你买一件，打包送你家里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那我给你买了。”
　　他低头就去捣鼓手机，嘀咕道：“你可真是任性，哥哥都醉成那样了，还有心思因为衣服和我耍小性子呢，你也得改改这脾气了。”
　　又在随口说这些故意挑刺的话，这么理所当然地用不知所谓的理由来嘲讽他。
　　他柳林帆在姜森眼中到底是个什么腌臜形象？
　　把他说的这么不堪。
　　为什么可以对别人都那么好，偏偏就只有对他这样？
　　姜森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搁下玻璃杯，准备走了。
　　他在玄关处穿鞋，一边头也不回地叮嘱：“行了，你哥也睡下了，他晚上可能会吐，你记得放个垃圾桶在他床边上，如果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我会赶过来的。”
　　“哦，还有，明天等你哥醒了，记得让他回个电话给我，我有事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