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79)
温朝没有解释,无力地挥了挥手,“您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不必再劝。”
夜色浓稠,几乎要将月光也吞噬殆尽,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低低地悲鸣,一下下地敲在窗棂,企盼一星半点的暖意。
虞砚坐在窗台上发呆了大半宿,散漫的目光凝止在旁邻的露台上——他收拾东西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比起来时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他仔仔细细地整理完,发现自己和温朝关系最紧密的物件,竟然是两份协议书,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婚戒和订婚的戒指他都取了下来放在了床头柜上最显眼的位置,还有温老爷子给他的那支手表,连同戒指一同放下时他心里头升起一缕低落与沮丧——他答应过老爷子会好好照顾温朝,但现在是温朝不需要他、抛下了他。
虞砚心情沉重,伸手去够一旁的杯子时发现没水了,心不在焉地踩着拖鞋准备去外面走廊的茶几上倒水。
走廊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来,无声地陪伴着他,然而从另一头却传来一段陌生的脚步声,虞砚下意识抬头望过去——是温阑。
他的目的地显然是温朝的房间,手中还捧着一只玻璃杯,撞入虞砚的目光时,他脚下一转,不慌不忙地走近虞砚的方向
虞砚警惕地站直身体:“你来干什么?”
温阑笑得坦然,朝虞砚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柔声道:“阿朝还在高中的时候压力大就容易睡不着,得喝杯热牛奶、有人哄睡才行,这段时间他在公司挺累的。”
握在杯子上的手不自觉捏紧了,虞砚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嘴角,话里带刺:“您倒是真会体贴别人的老婆。”
虞砚心头郁愤难平,心情更糟糕了,一刻也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转头快步回到客卧,重重地甩上门。
他坐在床边,越想越气,恨恨地往被子里砸了一圈,犹如一拳砸进棉花,尤不解气,咬牙切齿之际不经意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连水都忘了接。
冰凉的夜色痛骨酸心,覆裹在身周,逼得虞砚红了眼眶。
——喜欢温朝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
第68章
“朝哥!”燕游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他大大咧咧地向望过来的温朝挥了挥手,单手插兜吊儿郎当地晃悠到了温朝面前,往温朝身周看了一圈,疑惑问他,“你家那位呢?”
“准备离婚了,他走了。”温朝平静道。
燕游一噎,忽然瞥见了不远处和人交谈的身影,压低了声音,匪夷所思道:“我还寻思你那事之后再也不过生日,这次心情好了想起来办个宴会,你不会是因为……”
温朝微微一笑,没有表态。
燕游忍不住低骂了一句,眉头皱起,不客气道:“你是不是没睡够脑子不清醒啊?”
“我已经决定好了,不用劝。”温朝习惯性地拨了拨无名指上的戒指,忽然发现什么,低下头缓缓将戒指从指间褪了下来。
“我没打算劝。”燕游翻了个白眼,“反正你这八九年一次也没听过我的,过了今天,你就三十了,我看你到了几十岁能清醒。”
“你都没有和阑哥怎么接触过,怎么就这么不待见阑哥?”温朝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直觉准,”燕游挑了挑眉,“我比他还先认识你,你那时候的狗脾气,嘴毒得要命,连我有的时候受不了了都跟你打架,他居然还能在围在你身边专心致志地伺候着你、哄着你,像个来报恩的菩萨——我不信这世界上有这么纯粹无私又宽宏大量的兄弟情,或者爱情。”
“我也说不出有哪里不对,反正我不喜欢。”燕游收回视线,皱了皱鼻子,努力组织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给我一种很奇怪、很……不寒而栗的感觉,虽然他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但就是让我很不舒服。”
温朝含笑不语,随着他的视线也望向了正笑着和温立聊天的温阑,戒指默然无声地在他掌心烙下红痕。
“得了,我不管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真是油盐不进的家伙,”燕游嫌弃地撇了撇嘴角,提醒道,“说好了啊,你要是哪天突然像中蛊似的,要和他结婚,我是不会来吃你的喜酒的。我这人就这样,任性,我爸都管不住我,你到时候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会来。”
“离婚手续还没走完呢,不急。”温朝慢吞吞说。
宴会在假日山庄的夜晚举行,宴请的宾客都是温家人,比起之前婚礼的规模更像是一场随性自由的家庭聚会。
温阑坐在温朝身边,主动牵头给温朝敬酒祝贺他生日快乐,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温朝身上,很显然,有半数的注视都在讶异于虞砚的缺席,而本该坐在温朝身边的虞砚的位置,如今坐着的是温阑。
“趁着生日,也有一个消息要告知一下家人朋友们,”温朝先是举杯示意,随即平静道,“我和虞砚,准备离婚了。”
席间陡然一静,所有的声息都在此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温朝宣告离婚的声音还留在空气中。
这实在太突然,温朝结婚甚至还不足两个月,温家的人连虞砚到底长什么样都没来得及认清,现在却传出要离婚的消息,简直是一场不负责任的儿戏。
“太胡闹了……”不知是哪位长辈先出声,温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们便义正言辞地讨论开了,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关切得好像温朝就是他们自己的亲生子女。
话题不知什么时候扯到了温朝是不是移情别恋,有了婚外情,于是开始现身说法劝温朝,像他们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以有情人,但台面上的配偶不能轻易换,如果很喜欢,大不了多给点钱就行了。
作为话题中心的温朝却好像置身事外,慢悠悠地低头将酒饮尽,转头不经意般注视着温阑脸上转瞬即逝的、难看的表情,他无奈又忧愁地低低唤温阑:“阑哥……”
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温阑耳边不时传来诸如“情人”“外人”“先来后到”“随便养养”的字眼,搅成一团,让他的心情直线下坠。
——若是论先来后到,他才应该是名正言顺坐在温朝身边的人,而不是那个虞砚!
温阑眸光一沉,忽然生出一种自己不应该拖延太久、以至于回来迟了的后悔。
“叔叔婶婶们的建议我都有听,”等他们热火朝天临近讨论尾声,温朝不慌不忙开口接过话茬,“但这是我自己的婚姻,我自己会负责。”
有人愤慨反驳:“你的婚姻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还关系到公司,你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做决定?!”
也有人若有所思:“离了也好,还是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我看陆家的三女儿就很不错,他们家这些年虽然不如以前,但根基在……”
“依靠别人不如自力更生,”温朝很耐心,语气听起来带着友善的商量意味,没有丝毫不耐烦或是不悦,笑吟吟地朗声道,“何况现在有堂哥帮我——我决定,年后请他来总部入职,协助我一起管理公司运作,各位姑姑、叔叔们明年的参股分红,想必也会更丰厚。”
席间的激烈争执戛然而止,像一群被突然掐住了脖子的鸭鹅,齐齐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始至终没有得到他们注意的温阑。
温阑没料到温朝会紧接在离婚消息之后宣布这事,心里划过一瞬的不安和蹊跷,但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散,但这点喜悦没能维持太久,他又一次明晃晃地、毫无阻碍地感受到了来着他厌恶了数十年的、温家人的审视。
“温阑这孩子不是被老爷子送出国读书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不是上个月才接手了老三原来的那个分公司……”
议论声不绝于耳,揣测打量的目光纷纷投向温阑或是本无存在感地坐在一角的温立,一直到这场生日宴会在喧闹中散场,温阑都还能听到挟着嘲弄的问话在不远处的温立身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