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63)
“现在不比以前能由着我使性子,”温朝面不改色地笑着看他一眼,“今天好歹是我新婚后的第一天,合该我偷偷懒的。”
虞砚知道温朝的习惯,此时忍着不爽也没忘了温朝的难搞洁癖,转头去寻保温篮里的热毛巾给温朝擦手。但没想到他一回头,正撞上温阑将一杯咖啡递到温朝手边。
眼前同时递来了热毛巾和咖啡,温朝已经抬起的手指微微一顿,中途换了方向,接过了咖啡垂下眼啜了一口放下,这才挽起衣袖接过虞砚递来的热毛巾细致地擦了擦手指。
虞砚心里像是被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儿轻轻硌着,不十分疼,但难受得无法忽略,他低下头,食不知味地搅了搅杯子里的热牛奶。他甚至能感到从餐桌对面投来的,隐含着怜悯与轻视的目光,像尖细的芒刺,从他脸上扫过,或许也有可能是错觉,他没有抬头去验证。
“爷爷还好吗?”温阑关切地看着温朝,视线落到他解开两粒领扣的衣领上,注意到他颈边可疑的红痕,眼神不易察觉地暗了暗,眉间微蹙,但在坐在餐桌对面的两人发现之前又迅速展开,好像从未有过丝毫皱痕。
“还好,”温朝轻叹一口气,唇角的笑容格外苦涩,“只是他现在年纪大了,前几年做了心脏搭桥,一直在疗养院让人照顾着,现在有些记不清人和事了,有时候去看他,他坐在花园晒太阳,怎么和他搭话也聊不上几句——不记得我了。”
温朝的描述和虞砚记忆中的老爷子有些出入,他有些疑惑,不过忍住了抬头去看温朝的冲动。
温阑也跟着低低叹息,语气里满是疼惜:“我本来想着,好不容易回来,一定得去看看他,原来爷爷对我一直很好。”
“不用了,老爷子现在不认人,脾气也不大好,还是等他再将养一段时间好些了再说吧,不好去扰了他的清净。”温朝摇摇头,低着脸没看他,话音一转,自然地反问温阑,“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来,这次也要很快就离开吗?”
“没,”温阑的重心全然不在早餐上,听到他问及自己,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一个人在国外总觉得孤零零的,在异国他乡重新建立起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络实在太困难,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好在现在也都过去了。当初爷爷联系了学校把我送出去时说的话虽然有些狠心,但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承认他是对的。如果我不做出些什么成绩来,能有底气站在你身边的话,总觉得没脸来见你。”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温朝缓缓抬眼,平静地看着他。
虞砚听到这,简直如坐针毡,几乎要被这两人眉来眼去的一来一往给气笑了,胃里很撑,不过是气的。但他比昨晚刚看到温阑时要冷静一些,没有立马起身走掉,白白把时间空间留给俩人,将温朝推出去。
“温总,”虞砚开了口,动手在吐司上挤上炼乳,连同骨瓷碟一同推到了温朝手边,语气不冷不热,“再不吃,你那脆弱的胃又该疼了。”
“都怪我不好,”温阑连忙道,“光顾着和你说话,都耽误你吃早餐了。还是虞先生体贴,现在都比我了解你了,哎,我不该回来这么迟的。”
虞砚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温朝摇头笑笑,两人没再说别的,徒留虞砚坐在温朝旁边连同吐司快将牙也咬碎吞了。
“话说回来,虞先生今天不需要上课吗?”温阑笑着将注意力转向虞砚,全然忽视了他的阴沉脸色,要是虞砚对他语气不善,倒显得狭隘。
“请假了。”虞砚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但也意识到越是温阑有意和他搭话,就越不能随着心情摆脸色。
“哦,这样呀,”温阑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遗憾,“要是当年也能在国内和阿朝一起读书,或许也可以和你现在一样快乐恣意。”
虞砚:“…………”
我现在一点也不快乐。
“还行。”虞砚扯了扯嘴角。
“他在学校也很辛苦,并不比我们轻松多少。”温朝慢吞吞喝完咖啡,放下杯子在桌面上碰出一声清脆轻响。
听到温朝若有若无的维护,虞砚熊熊燃起的心头火被浇灭了焰尖,他忽然又没那么恼火了。不过他依然不想搭理温阑,转头看着温朝,原本显得硬邦邦的语气和缓了下来:“你今天就不去公司了吧?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嗯,”温朝同他对视,语调微妙地拉长,像是戏谑,“托你的福。”
他的话不知勾起了温阑怎样的记忆,温阑脸上的笑意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恢复如常,向温朝抛出邀约:“如果不忙的话,要去外面走走吗?今天天气很好,难道冬天里还有这样明媚的阳光,我看外面庭院里的布置似乎和我当初离开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布置没有变过,只是那些绿篱造型是按小纯想法叫人来修剪的,所以一年四季有些变化,也算有点趣意。可能只是因为你离开得有些久,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忘了。”温朝笑了笑,点头应下了他的邀请,“难得有这个时间,走吧,我也很久没去看看了。”
“虽然有关物的记忆模糊了,可有关人的是一刻也忘不掉。”温阑站起身,绕过餐桌来到温朝身边时忽然想起虞砚,一只手搭在了轮椅上,礼貌询问,“对了,虞先生也请假不上课、没别的作业的话,要和我们一起去走走吗?”
你和谁是“我们”?!
“堂哥都邀请了,我和温总当然要去。”虞砚气得眼睛里能冒出火星子来,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嘴角露出一粒虎牙,刻意将称谓咬得重了些。
虞砚说完,起身时习惯性地脚下一转来到温朝轮椅后,抬手握在轮椅推手上的另一端。两人谁也没有先让步松手,波涛暗涌的焦点再次来到温朝身上。
温朝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他有些莫名,又感到一丝滑稽,沉默了两秒拢了拢领口:“听周伯说今天虽然出太阳,但又降温了些,我上楼换身衣服,阑哥也多添一件再出去吧。”
他没有转头看任何人,抬臂放在了轮椅扶手上,轮椅缓缓向后退了一段距离,转向往客厅,行至餐厅门口,他略微停了一停,微微偏首:“小砚。”
温阑怔怔抬眼望着他背影的眼神似乎有些黯然神伤,虞砚无意间瞥见,嘴角轻轻撇了撇,转头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主卧,虞砚第一时间要去衣帽间给温朝找外出的冬季厚衣服,被温朝出声叫住。
“怎么了?”虞砚不明所以,眼神询问,但很是顺驯地回到温朝面前,在他膝前轻轻蹲身以降到和他同一视平线。
“你没必要和他较劲。”温朝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主动挑刺的人又不是我,”虞砚听到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袒护,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你难道刚刚什么都没听出来吗?”
“他只是关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温朝抬眼,触碰到虞砚的目光,不自然地往外一滑,避开了,“在他面前,你只需要做好协议里约定的事就行了,别的不用你多发挥。”
“哈?”虞砚气笑了,“协议里只说了有第三人及以上在场的时候,作为你爱人的身份配合好你演戏,可没说要在你堂哥面前忍气吞声看着你俩眉来眼去。”
“我现在就是在告诉你如何配合。”温朝很平静。
“你这么在意他,连结婚都要我化他的仿妆,礼服也要是他喜欢的款式,”虞砚越想越忍不下这口气,反唇相讥,“干脆直接和他说我们是演戏得了,我看他也挺在乎你的,以为我听不出来他那弯弯绕绕的话里有话呢?我又不聋。”
“虞砚!”温朝微微加重了语气,拧起眉,目光落回他脸上。
虞砚被他厉声一喊,顿时泄了气,忿忿地别开脑袋不看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和你讲协议、提利益交换,所以我现在不和你谈这个,其他我都依你,但现在你得配合我,在他面前尤其,”温朝的声音柔和下来,他微微倾身,手掌贴在虞砚侧脸,用了点力气半强迫地让虞砚面向自己,“听话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