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132)
空气好像突然流动停滞,晕染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昧温度,被浴缸里袅袅散开的香气和热气给浸湿了肌肤,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只有水声还时不时地在安静的浴室中展露着存在感。
虞砚抱着潦草裹上浴袍的温朝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自己身上的睡衣也被洇湿了大半,湿哒哒地滴着水,在温朝的指示下进了佣人房,放他在床边坐下,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一圈后讶异地低头看着温朝。
这回温朝没等他问,便先开口解释:“这套房子加上这间就四个房间,作为主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客人睡佣人房,我自己住倒是没什么所谓,是我之前没考虑周全。”
虞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下意识地冷声道:“你倒是挺能委曲求全的,自己住佣人房,主卧就让出来撮合我和别人住是吧?”
温朝自知理亏,不为自己辩解,试图转移话题:“你去换衣服吧,虽然房间里有暖气但还是要小心别着凉,多的睡衣楼上主卧衣柜里是有的。你……回楼上睡吧。”
“嗯,多好呢,”虞砚似笑非笑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阴阳怪气,“把撮合贯彻到底。有的人就是不提醒就会食言。”
温朝明白他的意思,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这个房间的小衣柜里也是有新的睡衣的,我以为……你不想和我待一起,而且这个房间的床是单人床,你还是回主卧要睡得舒服些。”
他想了想,还是记着之前咨询师和虞砚的话,不确定地问出口:“你之前说做朋友……不是拒绝吗?”
虞砚看了他一会儿,没回答,抬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听到有人摸索着打开衣柜,借着衣柜中的感应灯寻找新睡衣、又换上衣服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
温朝无法预测到他会做什么,突然降临四周的黑暗让他看不清身边的一切景象,只能凭着听力来辨别身边的变化。于是他听着那清浅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变远了,似乎是从门口出去,但他并没有听到关门的声响,这让他感到一丝困惑。
温朝等了一会儿,某种期待终于还是落空,他小心地用掌心撑在床面上跪起身体,大半的重心都压在手臂上,以此来带动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挪向床头的方向、调整位置缓缓向后靠在床头。
他闭上了眼,很轻地叹了口气,带着些微的自嘲,对着黑暗的空气自言自语一般:“你可以留在这里不要回主卧吗?”
他没有抱丝毫期望,所以在那轻的好似脱口就会被暖气气流撕碎的询问迅速消散后,只是很平静地在心里反驳虞砚走前的话——我并没有食言,我还是坦诚地说出来了。
只是虞砚听不到罢了。
时间似乎在寂静到极致的夜里停滞了,温朝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让自己彻底接纳失望时,却忽然听到了一道幻觉一般的声音:
“可以。”
第104章
四下万籁俱寂,连呼吸声都失了踪迹,双眼终于适应黑暗时,温朝却迟迟没能做好心理准备往身旁的位置看——他感知到身旁的位置塌陷下去一片,似乎也有熟悉的温度近在咫尺,但他又有些恍惚,怕一旦他试图去验证,就会惊破这场他自己都辨不清真假的幻梦,像他在医院时做的那个似真似假的梦一样。
然而佣人房的单人床要同时容纳两个大男人宽松地平躺着实在有些为难,温朝动作僵硬地用手肘撑在身旁一点点往下躺的时候,还是触碰到了柔软温度,他的心跳没来由地空了一拍,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臂。
“抱歉。”温朝喃喃低语,他闭眼定了定神,一直到他缓过神来,意识到虞砚此刻的的确确在他身旁,后知后觉的些微羞窘扑了上来,他不确定地问,“你……听到了?”
“我又没聋。”虞砚感觉屋里的暖气太足,悄悄将被子拉开了一点、往温朝的方向堆了堆。
温朝默了几秒,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莫名的忐忑又让他哑然,脑子里像是被灌了浆糊,混作一团,迟迟理不出个清晰头绪来。
“你的那些伤,怎么回事?”虞砚先问出了口——尽管他在浴室里尽可能地眼观鼻鼻观心了,但还是难以忽视地注意到温朝身体上大大小小的细微伤口,大都集中在上半身的部分,已经掉痂只剩下一道极其浅淡的白印,看起来像是被细小的尖锐碎片擦伤的,比虞砚从前看到的、腿上的那些伤显然要新得多。
温朝没有立即作声,思索了几秒,想起来什么,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起伏,只是平和陈述:“应该是车祸里伤的吧。”
“什么时候的事?”虞砚对这毫无印象,但他刚出口追问,脑子里响起回国那晚,温朝来接他的时候两人的对话。
他本以为只是不痛不痒的车辆刮蹭,那时候心里对温朝还堵着一口气,刻意要忘掉对方,也就没有顺着温朝轻描淡写的陈述深思,但现在转念一想,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即便燕游和温朝如何有矛盾,两人到底是知交好友,也不至于打一架都能让温朝断两根肋骨的程度吧?
“上个月吧,”温朝说,“我也记不太清具体时间了。”
温朝的态度坦然自若得挑不出一丝差错,让虞砚有些迷惑究竟是不是自己揣测错了,肋骨骨折说不定是因为被弹出的安全气囊误伤?
虞砚独自琢磨了会儿,还是没接着问,换了个之前他一直没问出口的疑惑:“你怎么确定我会选择申请出国交换的?”
“我不确定,”温朝苦笑了下,黑暗里虞砚看不见他失落的神情,“我只是想试试看,我希望可以给你提供这样的机会,但是不想让你感到压力、也怕你知道之后就放弃了,所以除了资助这件事,我也没有插手你后来的任何申请和审核流程,你的名额是靠你自己得来的。”
“那之前学院新增的社会助学金?”
温朝心里微微咯噔一响,但还是如实说:“也是我和学校负责人商议之后设立的。”
他拿不准虞砚是什么反应,解释道:“但我也只是设立了这样一则助学金,成绩和条件和一般的助学金要求是差不多的,只是没有加入和国奖互斥这一条。”
“第一届算是我的私心,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奖助的,学校没有公示捐助企业,但从下一届开始,这项助学金会转到温氏名下,以后每一届都会有。”温朝顿了顿,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是个商人,争名逐利是本性,没有默默无闻做好事的慈善心,既然捐了,那顺手为公司挣个名声也是应该的。”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虞砚说。
温朝却猛然松了口气,“我以为,你会很讨厌这种功利性极强的做法。”
“是很讨厌,”虞砚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手臂在黑暗中望向温朝,“但是我更讨厌你什么都瞒着我。”
温朝嗒然,双唇紧抿作一线,习惯性地想要说声抱歉,但又想起每次说完都会惹得虞砚更恼火,左右为难片刻,索性不为自己辩解了。
“那你来M国也不全是为了我吧?”虞砚接着问。
“但也不全是为了工作,”温朝下意识辩驳完,迟疑了几秒,没等虞砚追问,干脆将来龙去脉一同和盘托出了,“开发新项目的事,在离婚前就已经在准备策划了,温阑……回来那段时间,他越俎代庖暂停了,为了不让他起疑,也就中止了一段时间,不过我自己另外有派人去那边考察。本来是没打算要过去的,后来就是离婚之后,温阑的事也告一段落了,你……提交了交换申请,我这边其实问教务处的老师是可以知道消息的——你如果不愿意,我以后不会再问了,事实上只有交换这件事我有再联系那边,我不想你觉得我在监视你,除此之外就没有再让那边的老师留意过——我也就决定了亲自出去谈新项目的事。”
“我的确没想过还会有新的可能,至少到被你发现的那一天之前,我都一直注意让自己不要超过邻居的情感尺度,虽然对我来说实在很煎熬,但我想,至少比被你发现、死缠烂打把你推得更远要好。”